這讓張一賀眉目間的風暴莫名的退散了些。
“我不管你是天才犯罪分子,還是什麽牛鬼蛇神,放過我,好嗎?”
“我真的很累了,太累了……加班了一天,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家,然後看到東西與離開前位置不一樣,或者開關順序錯亂……你能感受到那種心情嗎?”
沙發是單人的size,兩個人坐,無法避免的離的很近。
近到這個距離,可以看清張一賀挺拔的鼻梁,形狀稱得上性\感的薄唇,還有略帶陰霾的鷹眸中漆黑的瞳仁。
他的瞳仁很特別,紋路混沌斑駁,盯久了,會陷入難以形容的眩暈。
奇怪,白岐玉之前從沒觀察過張一賀的瞳仁,夢中會出現現實中不了解的信息嗎?
此刻,張一賀也側著頭,神情不明的看著他。
“你為什麽總要離開我?”他說,“你不可能,也不能離開。”
談判破裂,白岐玉也懶得虛與委蛇。
他慵懶的朝沙發背上一靠,嗤笑一聲。
“憑什麽?你算老幾?事實是,我成功搬走了,而現在的你只是一個噩夢。你能也僅能在夢裡,像敗犬一樣狺狺狂吠了。”
“噩夢?”男人不帶感情的重複這個詞,“你願意這樣理解也可以。但它的詞性,或許和你認知中不盡相同。”
白岐玉還要說什麽,就聽門被大力砸響了。
一下,兩下,粗暴而雜亂無章。
“誰?”
無人回應。
想到這是一個噩夢,白岐玉便不加理會。
敲門聲消停下來後,便是鋪天蓋地的雞鳴聲。
像是有成千上萬的公雞匯集如此,急促,尖銳,一聲連著一聲。
“咯咯——”
“咯咯——咯咯——”
窗外,天黑的如潑墨,小區也沒人養雞。
幻聽中,又有老更夫敲著梆子,顫顫巍巍的喊:“子夜三更——平安無事——各路大仙——佑我子孫!”
如此離奇的異狀,讓白岐玉頭疼欲裂:“這不是我的夢嗎?快停下……”
雞鳴與老更夫滄桑詭魅的呼喊在耳畔陣陣回蕩,他渾身都開始痛,火燒般的痛。
有那麽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是烤爐中烈火炙烤的一隻人皮怪物,即將被燒熟、撕碎。
不知過了多久,漫長的折磨散去,屋內猛地一暗,雞鳴聲消失了。
玻璃杯冰涼的杯壁碰了碰白岐玉:“起來,喝點水。”
他蜷縮在沙發上,頭埋膝裡,冷汗淋淋。
“人體是很脆弱的,必須要常補水。”男人耐心地示意他喝水,“幾天不喝,就會脫水。”
白岐玉心想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他勉強支起身子喝了一口,心裡湧起無盡的疲倦與困乏。
這個夢為什麽還不結束?
他累了,既然已經成功搬家,他不想再與過去的夢魘有任何牽連了,放他去休息吧……
可敲門聲又不依不饒的響起來,門被砸的“砰”“砰”響,亂的人心煩。
還有一個老人在喊:“有人在家嗎?”
白岐玉隻得開門,剛要開口罵,卻發現敲門是房東。
房東是個熱心的老大爺,姓孔。
孔大爺自稱是老國土局長的司機,兒子吃舊時代的紅利,子承父業頂了崗,成了新局長的司機。
他逢人便說兒子長的一表人才,和新局長的秘書結了婚,逢人便炫耀自家“正式工”兒媳婦,自覺臉上有光。
常年開車讓他落下了腰椎毛病,搬去一樓和兒子家同住,把五樓租了出去。
平日裡,他三番五次的帶水果、點心給白岐玉,說是心疼他小小年紀出來打拚。雖然那些水果點心總帶點怪味,像是不新鮮,但老人勤儉節約的,可能放過期了不自知吧。
總之,白岐玉對他感官很好。
此刻,孔大爺一身背心短褲,頭髮亂糟糟的,儼然是睡下被強行叫起來的。
“你這不是在家嗎?”他渾濁的眼睛裡帶著煩躁,“四樓的小孩兒說敲門你不應,以為你出事了,叫我過來看看!”
四樓的小孩兒?大半夜找他做什麽?
白岐玉隻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應下:“……我睡了,沒聽到。”
“以後別不理人,多讓人擔心啊!”
“不好意思。”白岐玉道歉道,“不過,他們找我什麽事啊?”
“我也不知道。”孔大爺嘟囔著,“哎……大半夜的鬧這一出,苦艾回去睡吧!”
檢查完白岐玉沒事兒,大爺便轉身離開,白岐玉注意到,老人腰帶裡大紅繩子系著一個老年機。
很新,一看就是充話費送的。
等等……他記得退房時,大爺手裡是小靈通啊?
“孔叔,”他抑製住聲音的顫抖,“您換的手機了?”
聞言,老人滿是褶皺的臉爽朗的笑起來:“上個月我把小靈通摔碎了,兒媳婦就給我買了個新的!我這兒媳婦很不孬,真是比親閨女還孝順啊!”
“哦對了……她單位又發了幾箱水果,肥桃,大橘子!明兒,我給你拿幾個吃。”
大爺又叮囑了他幾句,顫顫巍巍的下樓了。
徒留白岐玉恐懼的站在門口。
夢境裡不該出現白日未知的消息,所以,這裡是現實。
而白日退房時見到的“大爺”,也不是真正的大爺,是由他的記憶構造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