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逼他們那麽做。”
“比起精糧,自然是粗糠能更易得到,可誰能料到粗糠會毒死人呢?食物放置於餓狗面前,怎能寄希望於低賤生物的自製力?”
白岐玉冷笑:“但他們真的有那般餓嗎?餓到不吃粗糠就不活下去?餓到不病急亂投醫就會死?什麽道理!”
老太太不說話了。
穿過一扇又一扇黑洞洞的窗戶,在此起彼伏的嘶吼與瘋狂咆哮中,他們上了山。
老太太把白岐玉帶到一片廢墟之中,便消失了。
是這裡嗎……
白岐玉幾乎認不出來,這裡就是記憶中,那個修葺的華美威嚴的神廟。
如隕石肆虐過的坍塌,如暴風雨席卷過的破敗。
目光所及之處,只有倒伏的牆壁,粉碎的器物,潑灑在泥土中不甚起眼的香灰,還有垃圾般擠在一起的碎裂神像。
那個腫脹頭顱,反手拈花的“神像”,已經碎的看不出本來形態了。
而且碎的方式很有意思,不是玻璃的那種毫無章法的碎,而是動物被肢解了似的,一塊一塊的斷裂。
能清楚的看出這一塊是胳膊,那一塊是脖子。
堆在一起的形態也讓人覺得很可憐,像一坨屠宰場遺棄的下水,橫七豎八的亂堆一氣,能看出破壞者十足的褻/瀆與不屑。
這片場景無疑是震撼人心的,可白岐玉一點都不覺得詭異,心中只有無窮的暢快。
他不懂這東西或者巴摩喇·孔度和他是不是真的有仇,他隻覺得害死自己父母和堂姐的怪名字的神死了,這很爽。
大仇得報的爽。
白岐玉欣賞了一會兒神像的殘骸,便走過去,蹲下身子,在碎片中翻找。
他也不知道他要找什麽,就是覺得,這裡應該有什麽的。
終於,在腫脹頭顱怨毒憤恨的眼部碎片下,白岐玉摸到了一塊東西。
一個很老舊的木盒,巴掌大。
白岐玉不懂古董,卻也能從製式和保存情況中看出來,這絕非本朝代的東西。
至少是民國時期的東西,那種閨閣女子放置脂粉、珠寶,或者心愛之物的小匣子。
匣子底部,是一個小小的刻字,“白雨眉”。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堂奶奶的姑姑,長壽村最早的香頭的名字。
堂奶奶去世時六十來歲,這麽算來,確實是民國到建國時期的人。
白岐玉遲疑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打開,卻發現……
裡面什麽都沒有。
“空的?”他下意識覺得不對,覺得裡面絕對有什麽。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子,朝山下望去。
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手機突然震了一下,白岐玉掏出來,發現是一條短信。
來自大伯。
【大伯:綺綺,聽我一聲勸,不要回村。這麽多年,我都把你當親兒子看,我……】
滿篇的廢話,主旨意思還是不讓他回村。
白岐玉粗略瞥了一眼,就要扔掉手機,隨即動作一頓。
……違和感。
他再次打開短信,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為什麽是短信?
大伯六十有余,智能機都學了很久,別說發短信了,微信電話都不會用。這麽多年來,家裡有事兒聯系,全都是打電話,從來不發短信。
很快,白岐玉的目光停在了稱呼上。
綺綺……
啞巴白綺。
所以,在大伯現在的意識中,他是個啞巴,才只能發短信,無法打電話?
隨著意識到這一點,白岐玉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很多很久遠的回憶,不是白岐玉時期的,而是更早的,屬於白綺時代的記憶。
白岐玉記得,整個幼兒園時期,他都因為不會說話而飽受霸凌。
人類幼崽的“惡”遠超想象,他們尚未建設出完善的同情心與憐憫心,他們尊崇本能的蔑視殘缺生存能力的個體,並肆意的發泄負面情感。
鄙夷、辱罵、孤立,甚至毆打。
但剛才回想起的童年記憶,卻是全然不同的。
用餐時,白綺獨自站著一張長桌,身邊沒有任何人。玩耍時,白綺走到哪裡,小朋友都會避如蛇蠍的遠離。甚至沒有老師點他回答問題,沒有老師直視他的眼睛。
卻不是因為孤立,而是因為“恐懼”。
所有人都恐懼白綺。
因為,他的聲音,像是惡魔低語,發出那種惡毒而含糊的喉嚨翻滾的聲音,讓人渾身犯怵。
而且,每次白綺感到不悅,都會造成無法估量的“後果”。
第一次尖叫時,附近兩個小孩七竅出血,抽搐著暈厥。第一次哭泣時,母親發出癲狂的嘶吼與咆哮。第一次摔倒時,大地震顫、地面裂縫,天空陰沉的似乎下一秒就會倒塌,樹木齊齊攔腰斷裂。
人們說他是魔鬼,是汙穢行走世間的代言人。
每年過年回長壽村,所有村民均畢恭畢敬的奉白綺為上座,只為了不讓他開口或者作出奇怪的事情。
父母恐懼他,為了不與他打交道,將他扔給奶奶,去隔壁城市租房子住。
堂姐恐懼他,每次見到他都會發狂的尖叫、哭泣,甚至暈厥過幾次。
隨著白綺心智越來越成熟,意識到自己與正常人的不同後,開始封閉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