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哀切的說:“自那件事後,沒有導師再肯收我,我去拜訪霍教授,也被拒之不見……我從舍友那裡聽說,有個校外人時常來霍教授的課上旁聽,似乎是霍教授很要好的朋友,還說你經常在圖書館看書,我就想著,愛書人通常是好人,或許,你會幫我……”
清越的聲音那樣卑微的哀求,再鐵石心腸的人,也無法拒絕。
要不,就答應吧?
看看對峙的結果再下判斷,究竟霍傳山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還是韓江雪在顛倒黑白……
白岐玉心理鬥爭了許久,長歎了一口氣:“好。”
“真的!”韓江雪是演不出來的欣喜,“謝謝你,我該怎麽感謝你……”
白岐玉打斷他:“感謝的話先不用。我還有一個要求:你們對峙時,我要在場。”
這個要求不算過分,卻也像把血淋淋的刀,又在韓江雪脆弱的心上刺下。
但他還是答應了。
“如果是白先生的話,在場也好。這樣,能讓你看清姓霍的真面目……”
得出想要的結果,又赤\\裸裸的展露出流膿的傷口,韓江雪勉強聊了幾句,就離去了。
面前的《自深深處》看了幾頁,被這一不和諧的插曲打破,再讀已是索然無味。
白岐玉索性打道回府。
公交搖晃著在夕暮紅光下停靠,五點半的天色尚早,小吃攤們才剛支起來。
從霍傳山出差後,白岐玉許久沒有回的這麽早了。
他一下車,看到崇明小區籠在灰蒙陰霾下的筒子樓,又萌生退縮,隨便買了幾樣小吃,蹲在街頭吃了起來。
冬日肅殺的寒風刮得人徹骨的冷,一直等到八點多,小吃攤攤主們也扛不住,一一熄燈推車離去,白岐玉才不情不願的回了霍傳山的家。
他心存疑慮,視頻聊天時也不免冷淡起來。再加上霍傳山的信號斷斷續續的,聊了兩句,白岐玉就找個借口掛斷了。
他放下手機,掃視居住了一星期,卻從未仔細打探過的霍傳山的家。
與白岐玉一套房改兩套的LOFT不同,霍傳山這兒是標準的三室兩廳的大戶型。
采光極佳,群山與蜿蜒江水之景豁然開朗,租金要白岐玉的三倍多。
雖然霍傳山說,白岐玉可以隨意使用家中的一切東西,可他自詡君子,不屑於窺探他人隱私,除了浴室、廚房、側臥,他從未去過“客人”不該去的房間。
比如主臥、書房、儲藏室,再比如五樓樓頂,那間霍傳山從未提起過的閣樓。
思索間,白岐玉竟不知覺的站立在書房門口,手搭在了把手上。
一抬眼,猙獰威懾的獸首標本正居高臨下的投下陰影,像地獄之關口,正靜候失足者自我打破安寧幻象,踏入真實。
……怎麽會萌生這種想法呢,白岐玉唾棄自己,一切尚未有定論,霍教授不可能是那種人。
他心中亂極了,焦慮碾壓了恐懼,回到了自己家住。
或許是憂慮過重,是夜,他破天荒的沒做夢。
然後,被“哄”的一聲巨響驚醒。
宛若鋼鐵巨物相互撞擊,鼓膜被震得生疼。
白岐玉睜眼,要去尋找噪音來源,卻發現,他正處於無法理解、無法接受的詭異事態中。
他正光著腳,雙手抓著一塊冷凍的生肉,好像是羊排,也好像是豬肋骨,總之諸如此類,手指凍得刺骨的紅。
面前,是冰箱微弱的冷光,映照著一地狼藉。
散亂的生骨頭。
碎了一地的蛋殼。
空空的礦泉水瓶子橫七豎八的扔在身後,一共是四個1.5L的農夫山泉瓶。
黏糊糊的果味牛奶與果粒酸奶流了一地,像死不瞑目的動物的腦髓。
只有蔬菜逃離了魔爪,像垃圾一樣扔散四方:卷心菜與洋蔥一起堆積在水槽底下,成袋的土豆狼狽的摔在牆邊,連帶著西紅柿。
昏暗廚房裡唯一的光源,刺目的冰箱冷光燈裡,只剩下一排麵包、果醬、火鍋丸子,可憐兮兮的躺在角落。
而白岐玉的口腔裡,是令人作嘔的,獨屬於未烹飪蛋白質的生腥味兒。
或許來自於生肉,也或許來自於生雞蛋。
視線所及之處的狼藉,無一不在證明——
白岐玉是個食生肉、喝生雞蛋的瘋子。
胃中劇烈翻滾起來,白岐玉衝到洗手間嘔吐起來。
可沒用,除了胃液、膽汁,大量分泌的唾液,什麽都吐不出來。
胃痛苦的抽搐著,嗓子被胃液腐蝕的生疼,白岐玉差點脫離的摔倒,強行抓住門把手才站穩。
洗手池明亮的半身鏡裡,映照出他蒼白而驚恐的臉。
於昏暗中,如誤入深淵的純白,即將被死寂之霧氣滅殺……
眼眶、嘴角,全是令人憐惜的紅,側臉上,還沾著惡心的粉色肉沫……
白岐玉又俯下身吐了起來。
是夢吧……
兩斤肋排,六個生雞蛋,一整箱果味牛奶,一整箱果粒酸奶,還有四桶1.5L的水……
就算不是生食,也不是人類能食用的分量……
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這些都是霍傳山買的,當時,他不知道白岐玉家向來不開火,買來後只能塞到冰箱,說等他回來下廚……
一定是夢吧……
怎麽可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