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張一賀好像回答了,也好像什麽都沒說。
“如果……如果我沒有告訴你‘那件事情’,我沒有看見‘那件事情’,是不是,一切會結束的早一點?”
“但是,假設始終不能當真啊……”
張一賀的面容、張一賀的溫柔與深情,一切都已經模糊如另一個世界的和弦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輕輕地呼喚他:
“白家小兒到何方——問碧霞元君見了麽——娘娘說,正在姑婆家喝長壽面……”
“白家小兒歸來麽——給碧霞元君報文書——娘娘說,此去十八盤莫回頭!”
視線開始模糊,像老電影花屏般錯亂。
白岐玉無論如何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生活變得一團糟。
並無法避免的每況愈下,陷入到無邊無際的恐懼的沼澤……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那些撕心裂肺的,將他順風順水的人生攪亂搞砸的事情會不會可以避免?
“聽不到音樂的人,會覺得跳舞的人是瘋子。”祂說,“總有一日,你會理解我的。”
“不……自顧自的讓我聽到音樂的你,才是瘋子。”
“不是自顧自。”祂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是你告訴我,說你喜歡被恭維,我才那樣說的……”
“你告訴我,你聽不得一句不開心的話;你告訴我,無論是輸是贏,本性不會變……”
“是你告訴我,第一次見面時,只要我恭維你,你就認得出我了……”
“但是,為什麽,沒有呢?”
“你……你明明懂我了。”
莫名的,從毫無波瀾的語句中,白岐玉平白感受到了一絲惆悵。
像眼睜睜的看著水杯落地,眼睜睜的看著泡沫破裂,那種無能為力,無計可施的惆悵。
像一隻手,輕輕地攥住了心臟,沒那麽用力,卻無法掙脫的痛楚。
但這股惆悵沒有困擾白岐玉太久,他嘲諷自己,憐憫祂?誰又來憐憫自己呢!
“你又在自顧自說些什麽?我聽得懂你?就你那些高高在上的施舍,自以為是的付出……哈,我他媽欠你的是嗎!”
“不要誤解我,不要……不要討厭我。”
“事到如今,你覺得可能?”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祂的聲音輕的像一片即將破碎的泡沫,“你究竟想要什麽呢?”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那你自以為是的說一些聽不懂的話,我就明白嗎?你高高在上的強迫我還理所應當,我就明白嗎!”
白岐玉憤怒的咆哮著:“說那些無法理解的理論你感覺很酷嗎?看著我拒絕還繼續做你感覺很爽嗎?螻蟻們拚盡全力試圖分庭抗爭卻被打敗很好玩嗎!”
“我的出發點,並不是這些……”
“或許。但是,在我看來,你就是這樣的。你怎麽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產生了這種結果。”
祂頓住了。
白岐玉不知道自己在胡亂說些什麽,自嘲的想,說什麽難道這髒東西就聽得進去嗎?
太費力了。
但,或許是祂平和的態度,也或許,這是離去前最後一面了,白岐玉難得的平緩了態度。
“其實,你剛才做的不錯。我差點就被騙到了。但是,你知道為什麽還是會被發覺嗎?”
“為什麽?”
“你演的很好。但也很假。”
“假?”
“你隻付出,不求回報。”白岐玉嘲弄地搖頭,“沒有愛會是這樣的。聖人施舍,惡鬼索取,人類介於其中。”
“……可是,這並沒有錯。”祂充滿了無法理解的困惑,“一直都是這樣的。一直。”
“去你媽的一直!對,還有最重要的最後一點,”白岐玉深吸一口氣,“就是你這副令人作嘔的模樣!”
“你覺得你永遠是對的,是嗎?強迫我,然後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能說服你自己,你就覺得理所應當了是嗎?”
“但你應該比我更懂,很多東西不是非此即彼。很多選擇沒有正確答案。色彩充盈的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即便,你真的全知全能,連他媽的道德困境你都能演算出正確答案,什麽高維低維的……但你的正確答案難道在我來看也是正確的嗎?”
“你喜歡和人講道理是吧?那我問你,三角形的內角和永遠都是180度嗎?水只在0攝氏度結冰嗎?”
祂似乎被問住了。
許久,祂出聲道:“三角形的內角和……只有無窮小的可能性,是180度。”
無窮盡的面中,只有“恰好”是平面的時候,三角形的內角和才是180度。
無窮盡的環境裡,只有“恰好”是標準大氣壓和正常結構水時,水才在0攝氏度結冰。
一方認定並習以為常的“真理”,在另一方看來,極大概率是謬誤。
“……我……”
祂似乎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在漫長的、令人不安的沉默後,祂輕輕說——
“對不起。我似乎,從來都沒有聽懂你的語言。”
“你告訴我吧……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你留著問自己吧。”白岐玉清醒又一字一句的說,“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也不知道你到底什麽目的。但我知道一點,如果你想聽懂,想理解,你其實有萬千種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