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說,如果我去救你,事情或許會變得更糟。
白岐玉無法接受這個說法。
霍傳山不再出聲了。
只是以一種很悲哀的,充斥著悵然與無能為力的神情看著他。
白岐玉好像看到了一片海,一片被暴風雨肆虐中的,深沉而漆黑的海水。
來自大陸的狂風與驟雨擊打著海,促使它逼迫它起伏、澎湃,巨浪驚駭,咆哮滔天。灘塗被衝刷,無數無辜受到波及而死亡的魚蝦堆積岸邊,發出冰冷的腥臭味兒。
可這不是海的本意。
它只是存在在那兒,而已。
這種無所適從的悵然,白岐玉也有過。
在靖德撞邪的日子,在鄒城撞邪的日子,每一日襲來的都是相同的困惑:為什麽?
這個答案,霍傳山不能給到白岐玉,白岐玉也給不到霍傳山。
“你是有苦衷的,對嗎?”白岐玉迫切的說,“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去不了,有別的事兒絆住了你?或者你被騙了,諸如此類……你說啊,你解釋了我就會相信的!”
可霍傳山只是搖頭,告訴他,他就是沒去。
“我不能去找你,也不能去救你,”霍傳山的聲音似乎在哀泣,“我不能。我就是救不了你。因為這是你給出的預言。”
“我給出的預言?我他媽是什麽命運石轉生,什麽三女神合體嗎?”白岐玉暴怒的尖叫,“你沒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嗎?我不明白,我他媽都被奪取了信仰,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黏菌複合體,一個蘑菇,連思維都沒了,你告訴我你因為我給出的狗屁預言,而‘不能救你’?”
他深吸一口氣:“你就沒有想過,如果我要是預言那麽準,我怎麽沒預言到自己的死,自己被如此這般的折磨?”
話音剛落,白岐玉突然就意識到一點。
他確實預言到了自己的死。
第一個預言說,缺席者的名字被謀殺。暗指巴摩喇·孔度的奪名。
第二、第三個預言說,他們在一起。霍傳山說,這兩條的時間不同。
在一起應該是個持續的狀態,為什麽要隔開兩段時間?
因為中途被打斷過。
又重啟過。
“我早就預言到了,自己的……死亡?”白岐玉顫抖的說,“還預言到了自己的複生?”
霍傳山的雙眸一如既往地深沉,似乎並沒有因為白岐玉的豁然醒悟而激動,或者痛罵而難過。
他只是輕輕地說,是。
“這三條預言,是什麽時候做出來的?”
霍傳山給出的答案,和林明晚給出的一致。
在祂認識它之前。
那是一段漫長的,以人類歷法來量度難以考據的時間。
它在一片鬱鬱蔥蔥的森林裡嗚嗚的哭,祂吃飽了,去陸地曬太陽,看到了它。
祂問它,你為什麽哭。
它看到陌生的生物的第一眼,就認出了祂是誰——
預言裡,與它兩度在一起的,橫跨了死亡與複生的生物。
[——就是祂嗎?]
……
白岐玉怔愣的坐回沙發上,久久無法平歇。
從兩個人口中,他大體能拚湊出當年的真相。
太歲在認識祂之前,就得到了三條預言。
預言告訴它,它會被謀害,會和另一個高維生物交/配,還會死。
如果他是當時的太歲,他會怎麽做?
——避開這一切。
雖然沒有闡明三條預言的因果關系,但如果第一條就被扭轉,會不會後續就會不一樣?再者,它的死會不會和祂有關?
這或許,也是太歲作為土地爺大力發展信仰的原因。
林明晚曾說,當年,太歲像瘋了一般,去拚盡全力的庇佑人類,日夜響應人類的祈求,以所有人都無法理解的勢頭去發展信仰,讓‘大地之父、太歲爺’的聲名遠揚。那時,可真是一片壯觀而震撼的威名,無人不知曉太歲爺的神通……
白岐玉可以想象那時的盛景,太歲是如此的強大,如此不可一世、不可撼動。
或許,太歲就認為,這樣的自己,絕非是普通宵小可謀害的了。
孰料,也正是因為信仰的過度遠揚,吸引了原薩滿教的巴摩喇·孔度,盜竊了太歲爺的真名。
至於第二條預言,回憶到夢境中的內容,白岐玉也隱約能感覺到,太歲對祂是不屑一顧的。
倒不是說一點愛也沒有,但二人的地位明顯不對等。祂討好它,忍讓它的任性、驕縱、反覆無常,包容它的暴躁、傲慢,與不可一世。
太歲愈發避之如蛇蠍,祂就愈發愛慕、黏纏。
最後,他們還是在一起了。
第二條預言,也實現了。
大腦中突然閃過無數個如夢似幻、靡麗繁盛的畫面。
藝伎端莊妖嬈的舞姿,西班牙海盜船硝煙味的船艙,地中海溫室花園巴洛克的天使雕塑,甚至火山爆發時夢幻而殘忍的紫色晚霞,海底珊瑚叢受驚般四散的五彩斑斕的魚群……
他們漫步其中,談笑間,時光溫柔輪轉……
想到這裡,白岐玉的頭脹痛的難以忍受,失態的尖叫出聲。
霍傳山要拉他躺下,他一把打開男人的手,急迫的問:
“所以,你為什麽沉睡?因為太歲被竊名,第三條預言實現了?不不,那時候,雖然信仰被偷,太歲本體還是活著的,只能算實現了前兩條預言……太歲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