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票員看他沉默,又客套的問了句:“還要別的車票嗎?”
自然是不要。
只能打車了。
可或許是長壽村太偏,再加上沒出正月,司機們骨子發懶,加了一百元小費都沒人接單。
最後,白岐玉打通了大伯家的電話。
今年過年, 按計劃是要去大伯家的。通知了一聲, 說去國外旅遊,就沒挽留他。畢竟人家三世同堂,其樂融融, 有他沒他沒區別。
接到白岐玉的電話, 大伯有些意外:“從國外回來了?……你打的正好, 剛才一一和二二還說想你了, 晚上來大伯家吃啊!”
“謝謝關心,不用了。”
白岐玉垂下睫毛:“我就是想問個事兒。我今兒準備回老家一趟, 來了汽運站人家沒車, 打車也打不到。您有認識的回村兒的包車司機麽?”
大伯的聲音頓住了。
背景裡,一一和二二看電視的聲音很大,被堂嫂怒吼了一聲“爺爺在打電話, 小點聲兒”, 兩個孩子鬧了起來。
“大伯?我說話聽得清……”
“聽得清。”大伯的語調突然急促起來, “你等會兒啊,我換個地方和你說話。”
白岐玉蹙起了眉毛:包車司機的聯系方式需要什麽保密、僻靜的地方來說嗎?
卻聽大伯壓低嗓音:“怎麽突然想回村啊?”
“給奶奶上墳,”白岐玉說出想好的說辭,“我從小被她老人家帶大的,工作這幾年,也賺了錢了,還沒正兒八經的給她掃掃呢……”
“你奶奶沒白疼你!”大伯感慨了幾句,卻話鋒一轉,“你有這心意就行,你奶奶知道。過年就放幾天假,好好玩玩,別回村折騰了!”
“沒事的,不費多少時間……”
“村裡又髒又破的,你去了不適應!”
二人有來有去的推讓了一番,白岐玉愈發疑惑。
客套話他還是聽得懂的。一如剛才的讓他回家吃飯。但大伯勸阻他不要回鄉的話,似乎不是客套。
他為什麽不想讓自己回去?
他越這樣,白岐玉越覺得不回去不行,覺得長壽村說不定真殘余了什麽,和那個巴摩喇·孔度有關的,或者和他有關的。
最後,見白岐玉態度強硬,大伯長歎一聲,終於說了實話。
“這事兒,我本不想和小孩子家說的。說了吧,聽著難受,不說吧,瞞著你似乎也瞞不住了。”
白岐玉握緊手機:“怎麽了……”
“村裡,撞邪了。”
大伯說,從小年兒開始,村裡年紀最大,曾祖輩兒的老人,就高燒不退,半夜說胡話。
疫情期間麽,鄉裡高度重視,隔離了整個村。
但調查了行動軌跡後發現,這老人一整年都沒出過村,密切接觸者中,也沒有半年內出過村的人。
“是不是漏了人?”白岐玉忍不住打斷他,“村裡家家戶戶經常串門的,總不能全村人半年內都沒出過村吧?就算沒出過村,總有村外人進來吧?”
大伯的下一句話,卻讓白岐玉閉上了嘴。
“你說的沒錯,”大伯說,“半年內,就是沒人出過村,沒人進過村。”
白岐玉隻覺得荒謬。
21世紀,現代化社會,且不提外出務工、購物等正常進出,難道商店、診所、餐館之類都不進貨嗎?車子不加油嗎?不收發快遞嗎?
就算是疫情最嚴重的那年,也是由政府牽頭,管轄物資流通的。
半年內無人進出村子……
大伯繼續說:“我知道你覺得奇怪,我也覺得奇怪。但事實就是如此。而且做了七八次核酸檢測都呈陰性。新聞裡這種情況很多,那老頭就持續被隔離觀察,一直到前天……”
白岐玉重複:“前天?”
“整個村裡人都突發高燒了。”大伯說,“而且像狗一樣叫,那種很野很凶的瘋狗,上房上瓦的跑。四個胳膊腿兒支棱著,忘記站立走路,也忘記人的說話方式了,完全沒有人性了。還吃生肉,咬人,到處抓撓撕咬東西。”
“現在咱們村所有路,所有房子都封了,鄉裡衛生站的和守監獄似的守著,你去了也進不去。”
“這事兒你千萬別在網上說,我也是聽你二表叔說的,他在鄉裡當會計,嚇得他讓老婆孫子跑去河南親家哪兒避難了……”
“總之,這事兒邪乎的很,回村的事兒你不要再提了。”
許久,白岐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撞邪也該有原因的吧?”
“誰知道呢,咱們老家的人都迷信,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我記得,村裡人信的那個山神爺,不是說很靈麽?山神爺這次沒顯靈嗎?”
大伯突然拔高聲調:“不要提那玩意兒!你奶奶當年信這個把咱們家害得多慘你不知道麽!你爸媽!你媛媛姐!怎麽死的你忘了嗎!”
“大伯……”
許是注意到自己的失態,大伯粗粗的喘息了許久,才平靜下來。
五十幾歲的壯年男人,語氣間滿是疲憊:“嚇到你了吧,抱歉。”
“不,是我不該提。”
見大伯精神狀態不太好了,白岐玉也不敢多說,說了幾句吉利的過年話兒,就掛了電話。
小年時,老人突發高燒。
前天,全村被傳染惡疾。
這些時間節點,很難不讓白岐玉聯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