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頭,白岐玉就能看到一個龐大的身軀試圖把自己藏在樹後,等白岐玉回過頭去,再悄悄跟上來。
他這樣,白岐玉心裡很不舒服,有種欺負小孩、欺負小動物的倚強凌弱感。他又不想低頭,覺得自己並沒錯。
“一個沒有臉的怪物而已,都不是真的,是做夢,”白岐玉緊緊閉上眼,“你怎麽會對他產生好感呢?真是瘋了……”
終於,森林的“盡頭”,到了。
竟然是一座矮矮的小山。
很可愛的那種小山頭,像個趴在陸地上沉睡的包子。
白岐玉眼尺估計有百米高,盡管沒有上山路,約莫一兩個小時就上的去。
為了以防萬一,白岐玉繞著山邊兒,仔細的打量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
“這個山……”白岐玉撓撓頭髮, “是不是爬上去,就有什麽,呃,任意門啊,或者線索之類的東西,能讓我醒來了?”
誰也說不好。
但看慣了一望無際的溪水與河畔中,猛地出現與眾不同的景色,白岐玉不可能不嘗試。
他找了一根粗樹枝當拐杖,試爬了一小段路,感覺土壤很扎實,不會爬著爬著滑坡,就繼續往上走了。
植被越來越稀疏,到半山腰的時候,地面裸露出了乾燥的泥土與石塊。再往上,草都零星了。
白岐玉不懂地理,卻也感到了奇怪,不到百米的山,不至於植被垂直帶有這麽明顯的區別吧?
而且,小山上竟然有蟲子的,蚊子一大團聚集在水窪處,還咬了白岐玉的胳膊一口。至於動物,白岐玉沒有親眼看見,卻也發現了疑似兔子洞的窟窿。
在幾乎荒漠化的迫近山頂處,白岐玉遲疑的停下了腳步。
他回首,望向山下鬱鬱蔥蔥、綠意盎然到不真實的森林,隻覺得恍如隔世。
身前,是荒涼枯竭的黃土地;背後,是天堂般的森林。
白岐玉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正位於虛擬的天堂與真實的地獄之間,後退,是虛假的美夢,前進,是蘇醒的痛楚,於一念之間。
活在夢中難道就不算真實嗎?活在現實難道不是噩夢嗎?
他邁不動腳步了。
混亂中,他突然想起了kaico。
他朝山下望去,哪兒都沒有那個傻乎乎的身影了。
心很沉的墜了下去,是一種什麽重要的東西消失了的感覺。
“Kaico!白岐玉失態的高呼,“你還在嗎?”
“Kaico——”
山中,被噪音驚起一片窸窸窣窣的逃亡。
“Kaico……”
白岐玉的聲音失去了力氣,幾乎消失不見。
哽咽隨著錯亂的山風離去,白岐玉知道,Kaico不會再出現了。
他怔愣的看了一會兒高處的風景,又看了一會兒很遠天際外的太陽,終於抬起腳,繼續朝山頂走去。
一片荒蕪中,距離山頂還有十來米的地方,白岐玉突然看到了一個很小的,蘑菇一樣的東西。
漆黑、泛著水光的表面,像是活的,尚在隨著風聲顫動著呼吸。
而且是那種很Q彈的、膏狀體的感覺,莫名的,讓白岐玉想起了自己吃過的那些龜苓膏。
他不免失笑,覺得自己心態是真的好,都這時候了還想著吃呢。
而令人感到心煩意亂的,不是這怪模樣的“蘑菇”,而是蘑菇身上貼著一片又一片的紙。
密密麻麻的,像符篆,又沒有字,那種極其老舊的、似乎一碰會碎的黃表紙的最上面,有一張嶄新的紅紙。
雖然新,但紅紙是唯一露出無限碎紋的紙,上面寫著一串串晦澀難懂的滿文與蒙文交雜的咒文。只有最下方有一個小篆的字。像落款。
“靖……?誰?”
白岐玉不記得自己認識名字裡帶“靖”的人。
白岐玉不敢貿然去碰這個一看就很邪門的怪東西,又去看被蓋在下面的黃表紙。
上面的咒文就更他媽看不懂了,好歹紅紙上還能看出來個語系,這上面的都是些鬼畫符,不屬於任何已知語系的怪圖樣。一個字也沒有。
許久,白岐玉咽了咽口水,手指伸向紅紙……
直覺,邏輯,或者說,霍傳山的那群狗屁不通理論裡的“預言”,都在告訴他,撕掉這張紅紙,他就能得到答案。
手指碰上紅紙的一瞬間,白岐玉渾身產生了一股過電的震顫。
他清醒了不少。
“不對?我是要上山頂的……”白岐玉後退幾步,“對,先爬山,這東西又跑不掉,等上了山,回來再弄也不遲。”
他擦了一把後怕的冷汗,繼續朝近在咫尺的山頂進發。
變故突生。
Kaico猛地衝了出來,一隻手抓住紅紙,撕扯下來,另一隻手……
把白岐玉推下了山。
一系列動作實在是太快,快到白岐玉沒能做出反應,就結束了。
身體騰空的一刻,在白岐玉不敢置信的視線裡,kaico突然笑了。
他還是沒有眼睛,但他的笑容綴滿了屬於人的溫暖。
“……祝……祝祝,祝你,平安喜樂,萬事順遂……還有,再見……”
“謝謝,你的名字,謝謝你給我的……生命……”
“你!”
白岐玉從山腰跌落。
跌落、跌落……
他暈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