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仙人啊凡人啊也就沒什麽區別的,不都是人嘛。
很快地,他們就陷入了人群的包圍,柳城祝敬酒後,換德高望重的老人敬酒,然後就是許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熱情地圍了過來……
仇薄燈在被幾名敬酒的老人叮囑了兩句,什麽遠行要小心盤纏別被偷了什麽財不外露後,渾身上下就沒一處自在的,果斷地把左月生和陸淨往前面一推,逃出了人群。
左月生撐著喝了兩巡,也撐不住了,尿遁跟著逃了出來。
只剩下陸淨被女孩子們裡三重外三重地圍住。
這家夥長得其實也還不錯,小白臉一個,就是人本來就傻,酒氣一上,就更呆了。被女孩子們圍住後,反倒他更像要被生吞活剝的那個……鬼知道什麽話本帶起的風氣,最近的姑娘喜歡剪點心上人的衣袖做留念。如今,陸淨陸大仙人,外衣已經被撕得破破爛爛了,眼看就隨時要清白不保。
左月生罵了聲。
他齜牙咧嘴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建設,這才視死如歸地闖進胭脂堆裡,去撈快要當眾裸奔的陸淨。
仇薄燈翻出了黑氅,把自己從頭到腳裹好,窩角落裡躲開人群。
“龠舞笙鼓,樂既和奏。
烝衎烈祖,以洽百禮……[2]”
大大小小的燈籠掛滿了樹梢,五顏六色的彩色綢帶在風中飄搖。人們端著酒開懷暢飲,敬酒勸酒的已經不再局限於幾名仙人,幾條被裝飾得流光溢彩的街道上,不管認識不認識,只要相遇碰面,就要喝上一杯。
滿城熏熏然。
這的確是場盛宴。
為了送別,也為了慶祝,慶祝神枎的無恙,慶祝這座城的大難不死。
風吹過,燈光火影裡,枎葉穿街過巷。
像一群螢蟲。
停在酒盞的邊沿,停在少女的鬢邊,停在老人的雙肩。
“……稚子嬉戲,三五成群,樹梢樹底,束彩張燈,人與木齊樂。”
仇薄燈屈指叩著壇順手帶上的酒,和不知哪裡的鼓點,覺得三百年前秋明子南遊見到的一幕,應該也就是這樣了。
一群孩子你追我趕地跑過。
末尾的孩子經過一個燈架時,衣服勾了一下,人跑開的同時燈架也朝他們的背影倒了下去。眼看就要砸到了,有人伸手扶住架子。
仇薄燈起身,穿過人群,朝對面走去。
“再看,我要收錢了。”
第22章 似醉非醉酒一杯
風燈未定, 光浮影動。
師巫洛站在架子旁,白蘇籽油燃起的光透過葛紗, 把竹篾骨的細影投到他面頰上。之前他一直站在胡同裡,隔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玄青黑衣與胡同中的昏暗融為一體。
“再看,我要收錢了。”
仇薄燈說話一貫有點懶洋洋的,讓人很難分清他是在開玩笑,還是在生氣。
師巫洛沉默了一會。
仇薄燈以為這家夥要像先前幾次一樣,倉促無措地垂下眼睫, 亦或者移開視線。誰知道,師巫洛卻把手放到他面前。仇薄燈“誒”了一聲,看到師巫洛慣於握刀的手指攤開,幾枚水玉靜靜地躺在掌心, 發出月華般的光。
“巫山水魄,可以嗎?”師巫洛問。
居然當真了。
所以剛剛的沉默是在想該給他什麽嗎?最後找出了巫山水魄?
《驚奇錄》曰:巫山之南, 博麗之水出源,南流入海,中有博玉, 皎潔無瑕者水魄也。一枚水魄在山海閣至少能賣萬兩黃金, 而且向來有價無市, 如果沒記錯的話, 君長老就一直念叨掌門太摳,害他“攢了一百年, 連塊水魄都買不起”。
“君長老知道了, 會想撞牆吧?”仇薄燈神色微妙。
“可以嗎?”
師巫洛看著他。
“行。”仇薄燈忍了忍, 沒忍住,笑了, “你看吧。”
他不客氣地一把將所有水魄抄走,一上一下將這價值連城的水之精華當做彈珠一樣拋著玩。
枎城人盛節的讚歌被夾雜在管弦裡,遠遠地送來斷斷續續幾句“……錫爾純嘏……其湛曰樂……”。
風燈的光影在師巫洛眼睛中搖曳,隱隱約約仿佛也是一抹很淺的笑意,似乎看到仇薄燈高興了,那片薄雪靜冰也隨著一道染上了點暖意。
“走,請你喝酒。”
仇薄燈隨心所欲地將水魄一起拋起,又隨心所欲地決定。
年輕的男子和少年並肩離開後不久,身穿藏青祝衣的阿紉尋了過來。她站在空無一人的燈架對面,左右環顧,沒找到想找的人。
“先前明明還在這裡的。”
阿紉看著仇薄燈剛剛靠過的牆壁,秀氣的眉微微皺了起來。她成為城祝後,眉眼間的孩子氣一夜間就散盡了,除去代表枎城給幾名仙人敬酒,她還前前後後地照看花燈人流,把聲如沸鼎的一場盛會主持得井井有條。
“阿紉呀!算啦!”喝得醉醺醺的柳老爺拍著啤酒肚湊過來,“別找啦!仇仙長那樣的人不是閨女你喜歡得起啦!”
“這都哪跟哪?”柳阿紉哭笑不得,“我不是喜歡他啦。”
“不是喜歡他,你一直瞅他幹嘛。”柳老爺嘟嘟噥噥,“爹是醉,又不是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