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能夠在一個剛見過寥寥幾面的人身上淡淡的草藥味裡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因為似曾相識,還是因為什麽?
仇薄燈不願意再想,他跨下台階,不善地盯著呼呼大睡的陸淨。
“站住。”
仇薄燈就跟背後長了眼睛,冷不丁地道。
正在鬼鬼祟祟開溜的左月生一腳懸在半空。
“去打冷水,把他給我潑醒。”仇薄燈慢條斯理地說,“腳踏兩條船?腳踏三條船?……我倒要問問,你們背後都編排了我多少條船。”
最可怕的事來了!
要是讓仇薄燈知道他們不僅背後瞎猜過他腳踏兩條船,還正在進行編寫話本販賣到十二洲的“豐功偉業”,那就算是老頭子親至,都救不了他們了啊!
陸淨,陸十一郎,你可千萬要抗住仇大少爺的嚴刑拷打啊!
…………………………
第二天。
一行人等在城門後,等山海閣閣主派來的長老抵達。
天其實還沒亮,這麽早走是他們之前決定下來的,主要是不打算驚動其他人。既然盛會都參加了,鼓聲烈酒地道別過了,於城門前再演一出揮淚如雨的別離未免過於矯情。
等的時間裡,幾個仙門二世祖打著哈欠,困得東倒西歪。
婁江的目光不住往陸淨臉上瞅,最後實在忍不住:“你昨天是去當賊被人揍了一頓嗎?”
“當賊倒是沒當,”陸淨哈欠打到一半,就牽扯臉上的青紫,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瞬間清醒,“揍倒是真被揍了一頓。”
“陸公子威武!陸公子寧死不屈!”左月生上下眼皮還粘在一起,半夢半醒間給陸淨鼓掌,“撐住啊!鐵骨錚錚十一郎!”
鐵骨錚錚十一郎為他的守口如瓶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今臉上跟開了染坊一樣。不過他的寧死不屈是有回報的,盡管仇薄燈十分懷疑這兩個人一定背著他幹了什麽“好事”,到最後還是沒能發現《回夢令》的事。
發家致富與名揚天下的偉業得幸並未“中道崩殂”。
婁江:……
這幾個二世祖混在一起的時間越長,他就越聽不懂他們說的話了。
“他們就算了,”婁江歎了口氣,“葉倉,你這衣服又是怎麽回事?”
婁江之前就認識葉倉。
畢竟葉倉是少閣主“流放”到枎城後結交的朋友,每次左月生惹禍不想被婁江罵,就會躲葉倉家去。婁江為此還暗中調查過,以免少閣主誤交歹人——雖然一般情況下,左少閣主更像那個“歹人”。
以前,婁江對葉倉的印象還可以。
做事一絲不苟,堅韌有毅力,就算被趕出城祝司,也堅持每天雞未鳴就起來練武。心地善良,有幾次左月生坑蒙拐騙過了火,就被葉倉摁著去把東西還了……總之,是個靠譜的人。婁江還想過,等調查結束,問問他要不要入山海閣。
“啊?”
葉倉背著把刀,站得筆直,在三名東歪西倒的二世祖襯托下堪稱“孤松屹立”,簡直清流。
……假如不看他的衣服。
那是一件足以讓所有裁縫師傅見了破口大罵的灰袍,袖子是一大一小的,衣擺是前長後短的,肩線是歪歪斜斜蜈蚣爬的,至於針腳什麽的就別提了……任何一個學徒敢浪費布料搞出這麽一件“傑作”,不被剝了皮都是他師傅慈悲。
“師祖說了,等我回宗,縫紉門服就是太乙功課了,從現在開始就要勤加練習。”葉倉認真地解釋。
“……”
婁江剛想說,他說你就信啊,轉而想起太乙弟子手刻腰牌的傳統,又有點覺得仇薄燈說不定還真沒跟葉倉開玩笑。
“那你板著張棺材臉又是怎麽回事?”婁江忍了忍,又問。
“師祖還說了,太乙弟子的標志就是人狠話少沒表情。”葉倉板著臉,力求眼神如死木,“話少暫時還做不到,他讓我先學學棺材臉。”
婁江:……
這家夥是被驢踢了腦門嗎?仇薄燈這種頭號紈絝的話,就算輩分是太乙小師祖,也不能全聽全信啊!!!
葉倉目不斜視:“入太乙後各峰首席爭奪賽有考察‘品行’一門,敬上護下,是其中一科。我要做太乙最優秀的弟子,就要先做首席!”
我看你他媽的是要做二缺吧!
“二缺”這個詞是從仇薄燈那裡聽來的,婁江其實不太懂這個詞的具體含義是什麽,他還特地去翻了各大詞典,但都查不到源出何處。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全天底下再沒有比這個詞更合適的了。
等被派來接貴客和少閣主的山海閣陶長老剛從飛舟上下來,還沒站穩呢,婁江就如蒙大赦地撲了過去,又是連連拱手,又是欠身行禮。
陶長老被他嚇得一失手揪下好幾根寶貝胡須。
這、這是婁江?
天才嘛,總是有點傲骨的,特別像婁江,年紀輕輕就走完許多修士一百數百年才能走完的路,平時雖然算是恪守禮數,但不免會有點年輕氣盛,對待長老“尊”是有,“敬”就不見得了。長老們私底下談起他的時候,都說,年輕人有乾勁是好,但偶爾也要依賴一下他們這些老骨頭嘛,別年紀輕輕就想著去扛天撐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