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陸淨原本慌得要命,聽到這句話還是笑得險些一頭從牆上載下去。
婁江臉頰抽動:“你發現這麽多,你為什麽不說?”
“你也沒問啊。你是我什麽人啊,我還得遇到芝麻大點的事,就向你匯報?醒醒,這樣的人還沒出世呢。”仇薄燈理所當然地回他,“再說了,我不是都通知你們枎城有危了。”
“……”
婁江一陣胸悶氣短,忽然明白了玄清道長為什麽寧願舍身去請上神降臨,也不願意來帶這些人出城逃命。
姓仇的這張嘴,實在是太氣人了。
“別吵別吵,”左月生趕緊打圓場,“婁江,我們這是要跑哪裡去?城外都是瘴月,出城也是個死啊!”
“玄清道長在枎城布了一個小的挪移陣,”婁江面無表情地解釋,“只能用一次,你們要是沒亂跑,這時候早安全了。”
左月生和陸淨縮了縮腦袋,感覺婁江話裡有殺氣。
仇薄燈就跟沒事人一樣,提著柄靜得離奇的太一劍,對婁江冷颼颼不斷的殺氣視若無睹。他還在想從枎木樹冠下來時的事,如果不是他的錯覺,那個時候被玄清道長請來的武神睜開了眼後,似乎是……想要朝他看過來?
他有點不大確定。
因為後面就沒看到了。
“等一下。”左月生忽地伸手指向背後,“你看!”
仇薄燈轉頭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城裡起了火。火在屋脊上如紅蛇般湧動遊走,很快地向上躥起,枎木銀雪般的葉子在大火中搖擺,卻無法制止火勢。眼看著,大火就要把枎樹點燃的時候,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黑影從枎木上撲了下來。
是鳥!
比攻擊他們還多的鳥群匯聚在一起,盤旋著,一次又一次地衝擊蔓延到枎木上的火。鳥群拍打翅膀的聲音,在這一刻甚至壓過了天空中的廝殺。
群鳥盤旋,如飛蛾撲火。
幾人停下了腳步。
就在此時,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傳來了鍾聲!
鍾聲在天地間轟然回蕩,它是那麽雄渾,那麽厚重,將整個城池都籠罩在青銅的呐喊之下,仿佛某種噴薄而出的大地心跳,仿佛能一直遠遠地傳到百裡千裡的曠野之上。聽到這個聲音,除了仇薄燈外,其他人全部臉色慘白。
“城門的四方鍾響了!”左月生失聲,“怎麽回事!”
四方鍾。
仇薄燈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其他人的臉色會這麽難看。
所有城池每一扇城門上,都會高懸一口銅鍾,稱為“四方鍾”。
這口鍾每年隻響一次,它的響起代表瘴月已過,四野天清,代表黑暗退去,世界把沃土還給了人們。
聽到鍾聲,人們就會換上鮮豔的新衣,一邊高唱著古老的祝歌,一邊手拉手踢踏著喜悅的舞步湧到城門,迎接代表耕種的“昭月”。枎城,這座只有十萬余人的小城,本該在一次又一次響起的鍾聲裡,迎接一次又一次的雲散天開,瘴去風來,然後像枎木一樣生長,一點點積蓄起它的光輝,人會越來越多,城會越來越大。
直到最後旺盛蓬勃,成為天上的星辰。
但現在不會了。
現在是瘴月。
在瘴月打開的城門不會迎來昭光,而是會吞掉這顆還來不及長成的星星。
“它要死了。”
仇薄燈輕聲對太一劍說。
火勢越來越大。
街道房屋都印在火裡,簷牆的山尖梢壟逐層錯落的雕花盤頭,它們的起伏飛斜都變得嶙峋枯瘦。明明,白天他從屋上跑過的時候,樹影之下一切都生機勃勃。
現在於銅鍾聲裡,只剩下星辰將死的靜默。
他不喜歡這樣的靜默。
不喜歡這樣的枎城。
其他人沒有聽到仇薄燈在說什麽,因為有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從神枎的方向朝四面傳開:
“瘴月過呦——”
“四野開!!!”
城門轟然洞開。
第14章 神枎就是一棵樹
城門匍一開啟,所有人隻覺得耳中一震,胸口瞬間發悶,有種被猛地扔進了汙濁裡的凝滯感。
“快快快,”陸淨慌慌張張地翻出了他的伏清丸,把藥王親煉有價無市的丹藥跟分糖豆一樣,一人分了一整瓶,“趕緊吃,不然瘴氣入體可就糟了!”
左月生接過丹藥,順手就要收起來。
“死胖子!”陸淨差點被他氣死,“你貪財也不是這個貪法吧!不吃還我!”
“我這裡也有伏清丸,等我的吃完了再吃藥王親煉的嘛,這是對天材地寶最起碼的尊重。”左月生厚著臉皮,說著當真也掏出了瓶伏清丸。
“少閣主,吃陸公子給的。”婁江說,“這瘴霧濃得古怪,你自己帶的不管用!”
說話間,濃稠的黑瘴從直通城門的街道上湧了過來。給人的感覺,那已經不是霧,而是猶如實質的潮水。山牆、灰瓦頂、拱券、立柱……高高低低的房屋被瘴霧吞食,隱約可見瘴霧裡有很多模糊的影子。
伴隨著那些影子的出現,所有人耳邊都響起了淒厲的悲哭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