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江腳步一頓。
“死了。”他淡淡地說,“全死了。”
陸淨不說話了,悶悶地跟著。
“枎城怎麽辦?”左月生問,“枎城跟我們山海閣交貢金,可沒有一年拖欠過。”他說話的時候,打一步步前行的枎城人身邊走過,和他們木然的眼睛一對視不由得腿就有些哆嗦,“……按、按規定,要是有大事,山海閣得庇護枎城。這些人,他們還有救嗎?”
“有吧。”婁江看了天上一眼,“等冒充祝師的控傀人死了,他們就能恢復了。”
“不對。”
仇薄燈在牆頭站住,祝師拋給他的紙燈籠看著很普通,但透過素紙漏出來的光非常柔和。街道上被影傀寄生的人手中雖然也高舉著火把,但兩種光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一個明淨澄澈,一個昏紅渾濁,仿佛一個照向人間,一個照向幽冥。
微光落在仇薄燈臉上。
婁江忽然發現,這位太乙的頭號紈絝生了一雙令人畏懼的眼睛,眸色純黑,不笑時幽深冷銳。
“控傀人不是他。”
第13章 瘴月過四野開
“喂喂喂,”左月生扛著葉倉,兩股戰戰,“仇大少爺,您可千萬別被一點小殷勤騙了啊!你瞅瞅天上,那架勢是好人能打出來的嗎?”
陸淨臉色煞白地點頭表示讚同。
以他們的目力根本就看不清萬丈高空中戰局的具體情況,但廝殺雙方的戰鬥已經讓整片夜空都翻滾起來了。不管三十六顆星星到底是多是少,都無關要緊了。
因為完全看不到了!
六目的赤面武神舉臂投足,金光灼灼,一半天空都被鎏上了一層熔金,大寫的聖光普照。反觀和他交手的祝師,揮刀振袖,血色瓢潑,剩下的一半天空陰風淒厲,如有億萬冤魂同悲同哭。
正邪之別,簡直涇渭分明。
如果不是親身經歷,誰敢相信他們剛剛竟然跟那麽一位“凶神惡煞”近距離相處了那麽久,還敢為了區區一塊玉佩,勞動此等狠人的大架?
“祭祀還在繼續進行,”仇薄燈放低紙燈籠,去照那些一步步向前行走的人傀,“他隻負責這場祭祀不被請來的‘上神’打斷,隱藏在暗處主持祭祀的另有其人,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控傀者。”
說著,他看向婁江。
“你也猜到了。”
婁江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方才那麽說,只是為了讓左月生好受點,同時忽悠一下這幾位二世祖……免得他們知道黑暗中潛伏著更大的危險後,害怕得走不動路,給原本就更加艱難的逃命行動增加負擔。原本婁江以為,這些以前遇到過的最大危機充其量也就是被長輩毒打的紈絝很好騙,沒想到仇薄燈敏銳得出人意料。
婁江的做法其實是明智的。
因為仇薄燈剛說完,陸淨便“咻”地一聲,把後背緊緊地貼在牆上,驚恐得看哪哪都像藏了個幕後黑手。
“知道害怕就快走!”婁江沒好氣地罵,“現在祭祀剛剛開始,就算有妖魔鬼怪也顧不上搭理我們。要尿褲子也給我等到逃出去再尿。”
仇薄燈站在牆上,視野比其他廣闊。婁江說話的時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他們所在的這條小巷深處的黑暗裡仿佛有什麽東西長蛇般,沿著牆根火光沒照到的昏暗無聲無息地移動。
“後邊!”
仇薄燈打斷婁江,條件反射地要拔劍斬下。
太一劍雖然喜歡幸災樂禍,喜歡有事沒事戳他兩下出氣,但到了關鍵時候向來挺靠譜的。但這一回,仇薄燈拔劍的時候,隻覺得太一劍仿佛跟劍鞘焊死了一樣,入手沉重無比。他心中一跳,猛然記起一件事。
之前在枎木上,六目赤面武神剛一浮現,太一劍就強行把他拽下了樹!
仇薄燈的喝聲剛剛落下,沿著牆根移動的黑影頓時暴起,朝著離牆根最近的陸淨卷去,一舉一動像極了迅捷的大蛇。
鐺——
火星迸濺。
婁江一劍斬在了長影上,將它擊落在地上。
匍一落地,它驟然順勢朝左月生背後掠去,一縮一吐之間,快如閃電地襲向左月生。左月生慌忙拚盡全力地揮棍一砸。棍子砸到長影上,反震得他虎口發麻,瞬間脫手飛出。與此同時,左月生隻覺肩上一輕,扛著的葉倉被拽走了。
“不好!”
婁江叫了一聲。
進攻陸淨只是聲東擊西之計,長影真正的目標是昏迷不醒的葉倉!
葉倉一被裹住,長影瞬間像把拉緊到極限後驟然松開的皮筋一樣,彈著向後縮進了黑暗深處——那個方向正是他們剛剛離開的城中心,枎木主根所在的地方!也是眼下所有木然的枎城人前進的方向!
“全到牆上來!”
仇薄燈放棄了繼續和太一劍較勁,出聲提醒其他人。
左月生下意識地想要追一下,把葉倉救回來。婁江二話不說,擰著他和陸淨的後衣領子,一手一個,跟提小雞一樣跳上了牆頭。
“剛剛那是什麽?”陸淨問。
“好像是……”左月生剛剛和長影打了個照面,有點不確定地說,“是樹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