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梁詩渾身一震,一時間竟然說不出第二句話來。“與世為敵?”
君長唯低啞地笑了一聲,忽然暴起一刀斬向潮起潮落洶湧澎湃的海面。
“何懼之有!”
巨潮大浪被切開,海面裂開一道數千丈長的線,億萬噸的海水凝滯在刀痕兩側。麻衣的君長老提刀越窗而出,他摘下自己腰間的大葫蘆,踩著海底的礁石泥沙而行,高歌狂飲,漸行漸遠。
風中隻傳來他沙啞狂放的歌聲。
“日月不駐,天地高厚。
騰蛇作土,神龜朽肉!
白鹿難牧,歲鶴難遊。
老去當死,少悲高樓!”
歌聲漸漸地渺渺了。
左梁詩默默地站在樓上。
在太乙不會有哪座城苦鬱百年……可這天下不是所有的宗門,都是太乙。
仙門萬載,太乙第一。
海面的金色刀痕終於潰散,海水轟然貫落,砸起萬千白浪。
………………………………
砰!
陸淨一頭砸在了桌面,臉上東一塊西一塊全是墨水。他嘎吱地扭過頭,雙眼呆滯地看著牆壁……這天真白,這太陽真大,這雲真高……這月亮真紅……誒???
“這就倒下了?”
仇薄燈站在桌邊,隨手拿起一卷日月記表翻了翻。
“陸十一行不行啊?才算了不到七冊啊?”
“日循次六軌,行二度,月行至衡宮。”左月生在背後報出新的日軌月軌角度,一開始他撥算盤的手就跟“無影手”似的,現在漸漸地也慢了下來。
“過。”
仇薄燈一邊翻陸淨這邊的日月記表,一邊還抽空核對了一下左月生的計算結果。
“……”陸淨無言片刻,忽然拍桌暴起,“好你個仇薄燈,你丫的果然拿的是扮豬吃虎的話本吧!我宣布,你被開除紈絝籍了!”他憤憤不平,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你個混進紈絝隊伍的奸細!”
啪。
仇薄燈厚厚一卷日月記表直接砸在陸淨頭上,把他砸得又趴了下去。
“陸同學,再給你個機會組織語言。”
太一劍出鞘半尺,仇薄燈和顏悅色地說。
“我是說,仇大少爺您放蕩形骸而不掩天資卓越,真乃一代風流人物也。”陸淨迅速改口。
“陸十一,骨氣呢?”
左月生停下手,咕嚕咕嚕灌了口水。
他算得最多,算了大概有十二冊日月記表的樣子。
“阿彌陀佛,貧僧覺得……”不渡和尚向後一靠,目光恍惚,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貧僧覺得……還是需要勞逸結合一下……啊……佛祖,貧僧看到好多星星……”
“一群弟弟。”
仇薄燈嗤笑。
弟弟就弟弟吧。
幾個人在繼續算和休息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婁江停下筆,把算出來的日月角度整理好。
算天軌的工作其實舟子顏已經完成了一些。
舟子顏不懂《天籌》。但在一百年裡,他竭盡全力地收集所有他能收集到的日月記表數據,根據自己的算術知識,在沒有《天籌》公式——“公式”這個詞是仇大少爺的說法——的情況下,竟然也生生算出了其中一小部分。
婁江在沒有看懂《天籌》的情況下,也試著算過天軌,對有公式和沒公式的差別認識得再清楚不過。
兩者的工作量和難度簡直就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有仇薄燈看懂《天籌》後給出的公式都算得要死要活,那麽沒有公式的舟子顏呢?
婁江不知道一百年裡,舟子顏在紙堆裡計算天軌的時候,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是否還有著那麽微弱的一線期翼?是否還等著終有一日鱬城冤苦能伸?
他不知道。
仇薄燈轉了一圈,把所有人算出來的數據拿在手裡,合起來翻了翻。他翻的速度很快,忽然地,他在某一頁停了下來。
“欸。”
他突然輕咦了一聲。
“怎麽了?”陸淨緊張兮兮地坐起來,仇薄燈看的那一頁剛好是他算的,“哪裡算錯了嗎?”
仇薄燈皺著眉,沉思許久。
“有點不對勁……”仇薄燈喃喃自語,抬手在半空中虛虛地畫了兩道平行的線,“日軌和月轍的角度有點不對勁……”
“鱬城被改的日月軌跡算出來了?”陸淨欣喜萬分,“剩下的是不是不用繼續算了?”
“不確定。”仇薄燈搖搖頭,“左月半,你再回頭找陶長老一趟,把你們山海閣的日月記表也要一份——百年之內的全都要過來。”
“啊?”
陸淨頭皮發麻。
“好。”左月生點頭。
陸淨哀歎一聲,在桌上翻了個身。
……行吧行吧,只有仇薄燈一個看得懂《天籌》,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說起來,”陸淨百思不得其解,“仇大少爺,你以前真的沒學過《天籌》嗎?真的是第一次看,就直接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