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能替你梳羽捉蟲了。
你要好好的。
燭龍砸進山峰,將山峰攔腰撞斷,滾落下的山石掩埋了它大半身體。莊旋回身,一掌自虛擊出,掌落赤鳥落。言長老與自己相伴多年的玄鳥一起撞進乾枯的養龍池裡,七竅流血。閃電照亮莊旋的臉。
“你們這群蠢貨!”他聲冷如冰,“你們以為自己是在救誰?救妖?救西洲?還是救人間!蠢!蠢!蠢!蠢到令人發指!”他虛空一抓,扼住言長老的咽喉,“事到如今,你們救多少妖,就會害死多少同門!害死成百上千倍的凡人!你們以為自己秉持大義,實際比我這種卑鄙小人還可恥!”
玄鳥嘶鳴,不顧傷勢,橫撞而來。
莊旋向後飄退。
“大義?”言長老慘笑,“我們哪裡分得清對錯道義?不過是……”
他猛然伸掌,將來救他的玄鳥推出,自己的衣袍鼓蕩。
“良心難安而已!”
刺眼金光炸開。滾滾氣浪炸開了從乾峰延伸出去兩條關鍵的斬龍鎖。
禦獸宗,力主仙妖相親,兩廂為鄰的常余峰峰主,殉道。
莊旋揮開碎石,衣袖破爛,略顯狼狽地掠上高空。炸開的不僅是精密的斬龍鎖,更他源於旋龜的光甲也炸裂的些許。如果不是此刻,他已與龍首千峰連為一體,恐怕也要受不小的傷勢。
僅僅一個言長老自爆,威力達不到這種地步,但在他衣衫鼓蕩的瞬間,被他推開的玄鳥飛了回去,選擇了和他一樣的結局。
有言長老與玄鳥斷開關鍵的兩條斬龍鎖,於群峰間不斷躍然起身的人影進展瞬間加快。常余峰僅存的最後一位弟子,扎著馬尾辮的大師姐凌空高喊:“太古之時,人測堪輿以定址,妖負山石以築城,相約為盟!由此才有了血契!大家——我們西洲的城,是人和妖一起建起來的啊!是我們先負妖,不是妖負我們啊!!”
她幾乎哽咽。
“是我們啊!”
常余峰大師姐揮劍,撥開迎面而來的箭,劍與箭一起脫手飛出。她兩手空空,面前是師門,背後是妖族,兩廂戰火,接天也連地,熊熊不休。她喉嚨哽咽,再也說不出話,只能展開雙臂凌空跪下。
“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了啊!”
暴雨,狂風,怒潮,群峰……一個人竭盡全力的嘶吼,在百萬血仇面前,百萬相殺面前,單薄得不過只是一道徒勞風聲。但風聲裡,還是有一些,盡管只是不多的一些機關//弩發射的速度慢了下來。
“夠了!”莊旋的身影浮現在高空中,手掌一翻,銀光交織,把封鎖旋渦上空的羅網給填補了上去,“天神不可信,地妖不可信,唯獨人力更天命!”
他冷厲的聲音傳開,生生壓下山和海的震動。
“妖獸食人,古來有之。血契保證不了所有妖獸與城池兩不相乾,更保證不了你們親朋好友所在的城池不會因風更月替,而被獸潮踐踏成廢墟!恩怨對錯,多說無益!今日我禦獸宗要的是終結這一切!”
他猛然抬高聲音。
“在我們腳下,就是天楔!就是西洲冬長歲寒的源頭!只要更改天楔,從今往後,西洲再也不需要從其他洲萬裡運糧,萬千凡人,再也不需要在薄冰上膽顫謀生!現在,西洲大城三百八十二,小城三千六百七十三,城城皆祝,隻待我們這一地血祭功成!”
……自龍首千峰東去千裡萬裡,面對洶湧而來的瘴霧,百萬逃難的流民,在禦獸宗弟子的指引下,跪地祝告。大大小小的城池,城城祈禱。祝告聲,祭歌聲,匯聚在一起,無聲無息地點亮一枚枚城祝印。
光流穿行地底,像大地伸展開的血管與經脈,也像一盤巨大無比的圍棋。
城池為子,蒼生為局。
“成,則千秋萬載,春季不瞬,敗則千城牽連,萬戶人亡!”
“一時之罪與萬世之罪,孰輕孰重?”
千山俱寂。
旋渦中,群妖之間,女薎凝視那跪在半空被銀光貫穿胸膛的常余峰大師姐,腳下點著的魚息鼎鼎身諸多物紋開始放出光彩……更遠一些的地方,水波浮島間,牧狄同樣不知在想什麽。
黑瘴流轉間,龍首千峰外,懷寧君始終神色漠然。
常余峰弟子杜鵑啼血般的悲哭,禦獸宗掌門冷血殘酷的陳詞,在他耳中始終都一個樣。他停在離千峰不遠不近的地方……說他虛偽也罷,真情也好,他並不怎麽想見到銀龍阿絨的龍首。
比起沉默寡言的石夷,當年那條愛纏在神君腕上的三足小銀龍,對他來說,要更熟悉。
“……紅刃已至此,豈可等妖憐!”
“殺!”
莊旋的喝令遠遠傳開,千峰驟轉成殺刃,魚息鼎同時長鳴四野。鼎啟峰轉的瞬間,懷寧君神色驟然一變,下一刻,身影直接跨越百裡,出現在龍首千峰之上,一劍凌空揮出。刀劍相撞。
金戈之聲響徹天地。
女薎神情忽然空白了。
她,阿河,西海很多很多的妖,在破浪穿山一路西進時,都想過,若神君來了,他們要如何面對,要如何言說……在他們背棄曾經的誓約一刻起,他們就像仙門背棄血契一樣,拋棄了曾經在篝火邊白衣淺笑的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