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閣主所言有理,”應閣老抬高聲,壓下殿內的竊語,“足見虎父果無犬子!”
他話鋒陡然一轉。
“不過,少閣主所說的,都是應對玄武提前龜息的措施,卻少了對根源的探尋和化解。”
你個挨千刀的老不死!讓老子多喘會氣不行嗎?
左月生暗中大罵。
仿佛聽到了他的咒罵,應閣老接下來的話竟然不是衝他來的。
“我們所處的這座高閣,腳下的這九座城池,乃至整個清洲的根基都由玄武駝負。玄武一旦有失,不僅燭南將墜入海底,整個清洲億萬生靈都將跟著一起被怒浪吞噬。是以,數萬年來,山海閣立骨為柱,守護玄武,代代相傳,從不違背。”
應閣老略一停頓。
不少人已經意識到他想說什麽了,把目光投向最首座的左梁詩。左梁詩一襲白衣,還是一貫地神色謙遜,與他氣勢逼人的兒子截然相反。聽到應閣老的話,也只是略微頷首,並未出聲。
“玄武與山海閣息息相關,但數萬年來,玄武對於山海閣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一個秘密。”應閣老目光直視左梁詩,“不論什麽時候,能與玄武溝通,能知道玄武狀況的,有且只有一人。”
“是的。”左梁詩頷首,含笑道,“承蒙歷代閣老信任,左家承任閣主一責,與玄武結契也有數萬年之久了。”
“左家為燭南,為山海閣辛勞多年了。”應閣老衝左梁詩遙遙舉杯,表示敬意,其他的閣老沉吟片刻,跟著舉杯。
“是諸位閣老幫扶。”
左梁詩給左月生遞了個眼神,示意這小兔崽子跟他一起舉杯還禮。
……老頭子我看你是想我死。
左月生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一邊艱難地舉杯。借袍袖遮擋的機會,他趕緊伸手把腰帶往肚子上一圈肥肉裡用力摁了摁,強行卡住……嗯,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崩飛的危機,就是烙得格外疼……
他在飛快地回憶仇薄燈寫在窗簾布上的內容,琢磨應閣老這是唱的哪一出“腹裡劍”。
畢竟是在匆忙之下寫的,仇大少爺能簡則簡,題目乾脆隻用一二個詞概括,得等到這些老家夥圖窮匕見時,對應起來才能理解是什麽意思。而在第二點的提要,仇大少爺只寫了四個字“尋因”。
尋因?尋什麽因?
應閣老放下酒杯:“然而有件事,應某憂慮已久。”
“應閣老還請直言。”左梁詩道。
“玄武機要,系於一人身上,好比商者將全部籌碼壓於一注,”應閣老環顧四周,“在座皆是山海閣的頂梁,想來不用我多說,都清楚其中的風險。以往玄武三百年一龜息,循例無誤,是以無人提及。但今日,玄武驟然提前龜息,卻令我不得不明言此事——”
他的聲音驟然冰寒。
“只有一人主掌玄武契約,是否風險太過?”
四下俱寂。
左月生終於明白他開頭問自己“有何高見”是在打什麽主意了!這老不死的,原來是想借今天玄武異變的事,插手與玄武結締的契約!而其他閣老,大部分人似乎也早有這個意思……怪不得需要他立刻趕來山海大殿參加閣會!
要是今天的閣會最後決定,以後由更多的人與同玄武結締,事情自然牽扯到他這個倒霉的少閣主。
操!
左月生險些氣炸。
他深呼吸,努力壓下胸中怒火……不、不行、不能氣,一氣腰帶就崩了,褲子就掉了。
“您的意思我知道了,”左梁詩環顧大殿,“諸位閣老呢?”
他的聲音倒是一如既往地溫和,溫和得差點讓左月生前功盡棄……拜托!老頭子!別人登門踹臉了,你還在這裡客氣什麽啊!
一名閣老起身,略一拱手:“孟某想請教閣主,玄武提前龜息,是否真因神契正在減弱?”
左月生恍然大悟。
原來仇薄燈寫的“尋因”是這個意思。
“玄武龜息,其因在天。”
左月生搶在他爹之前開口,擲地有聲。
所有閣老的目光都投了過來。孟閣老孟霜清皺眉:“少閣主,這不是能信口雌黃的事。還請慎重。”
左月生冷笑,忽然一拍銅案,聲如震鼎。他雙手按在銅案上,如蓄勢待擊的猛虎般驟然向前傾身:“與玄武結契的,只有我左氏一家。但諸位閣老也並非對玄武一無所知。”
他的話一出,一些人的臉色就變了。
變得不太好看。
雖然明面上與玄武結契的只有歷代閣主,但出於“憂慮”,這麽多年來,大家或多或少,都研究過玄武……畢竟九隻玄武那麽大,就駝城待在腳下。可這都是私底下的事,閣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閣老適當地在某些地方讓步,彼此心知肚明,卻誰也不曾拿到明面上來說。
今天驟然殺出來一個悍匪。
悍匪直接就把原本的棋盤給掀了。
“玄武乃四象之獸,承系辰星之生氣,昭預清洲之物候。”火光將左月生橫肉緊繃的臉映照成一層金色,有若金剛怒目,“若清洲風雨不時,災害臻至,就會使得玄武氣息衰弱。而誰掌四時,誰司物候,這種三歲稚子都知道的事,難道孟老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