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四人齊聲。
咕嚕咕嚕。
來人仰頭灌魚湯灌了個飽。
“呼——可算活過來了,”滿肩積雪的白衣公子打了個飽嗝, 施施然放下瓷壇, 發現四條惡犬對自己虎視眈眈, 不由詫異問道,“怎麽?這魚湯難道不是特地留給本公子接風洗塵的?”
“留給你個……”
屁。
在小師祖面前, 葉倉到底還是把不文雅的字眼強行吞了回去。
“姓葉的,你這手藝不行啊,”白衣公子招人嫌而不自知,一邊掐訣揮去肩上積雪,一邊熟稔地葉倉打招呼,“比在枎城的時候遜色了不止三成……嘖,可惜了這麽好一條天池銀魚。”
“進你肚子才是真的暴殄天物,”仇薄燈指尖捏著青瓷杓,青瓷碰碗叮當叮當響,“怎麽是你一個人?不渡呢?”
“禿驢半路化緣去了,本公子懶得等,就先來了,”白衣公子把自己收拾得衣冠楚楚,不知哪裡變出來一柄潑墨淋漓的折扇,一邊搖一邊轉頭看鹿蕭蕭等人,頗具長輩風范道,“這三位是你太乙新一代的楚翹?來,本師叔送你們一人一份見面禮。”
仇薄燈擱下碧碗,聞言一挑眉:“陸十一,你這算的是哪門子的輩分?”
“我跟你仇大少爺是生死之交,換算一下,可不就是他們的長輩了嗎?不過你們太乙輩分太亂,這三個也不知道是你那代的徒徒徒孫,本公子風華正茂,大好青年一個,跟著稱呼師祖輩顯老,”陸淨有理有據,“將就著四舍五入,喊聲師叔就行了。”
說著,他還催促起鹿蕭蕭三人:“快快快,趕緊喊一聲。”
鹿蕭蕭、柳師弟和小師弟:……
自家十全十美的小師祖怎麽就有這種一言難盡的生死之交?
——太乙弟子顯然很難意識到,別人眼裡他們小師祖同樣一言難盡。
“行了,你們先去城裡玩玩,我跟仇大少爺有事要談。”
陸淨在家排行小十一,是個當哥的就能壓他一頭,從只有被耳提面命的份,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拿個長輩的喬,要多嘚瑟有多嘚瑟。他拋了個錦囊給鹿蕭蕭,揮手讓他們下山去,裝得像模像樣。
葉倉心說,你當初在古枎上被鳥群嚇得哭爹喊娘的嘴臉我可還記得呢。
腹誹歸腹誹,既然小師祖沒反駁,葉倉也就起身,帶三個格外想同小師祖多待一會的師弟師妹下山。
“差點忘了!”走出幾步,鹿蕭蕭想起什麽,急匆匆地折回水榭。她把一個雕花精致的狹長木盒放到石案上,“小師祖,這個送你!”
說完,她風風火火地重新扎進風雪裡,跟上師兄們。
葉倉幾人一走,陸淨騷包的風流派頭立刻消失了個乾乾淨淨,“咚”一聲,重重坐在椅子上,一股至寒至冷的青氣自胸口爬出,寒冰迅速爬上雙肩,凍得他上牙跟下牙直打磕巴:“快快快!幫一把幫一把,我撐不住了!”
不用他多說,仇薄燈已經幾道勁風點出,封住了寒氣的走向。
陸淨抓住時機,掏出三個小玉瓶,跟吃糖豆似的,灌了個乾乾淨淨。一張小白臉瞬間變得紫紅,又瞬間被得青紫,來返數次後,青氣終於被壓了下去。陸淨長長舒了口氣,他十二年來,修為半靠藥半靠毒,進展飛快,唯獨這根基不太穩當,至寒與至熱幾番廝殺,好似來了一次淬體,當下就要借機排出體內穢氣。
嘩啦——
天池冰面被砸出一個人形大窟窿。
“我靠!仇大少爺!你就這麽對待一個萬裡迢迢,頂風冒雪替你跑腿的苦力?”陸淨猝不及防灌了一嘴冰渣,忍不住在水裡跳腳。
仇薄燈靠回到美人枕上:“都差點被寒侵心脈了,還非要在小輩面前撐門前,你是腦子發熱,還是喝高了?”
“你懂什麽,”陸淨不以為恥,“這叫‘長者風度’。”
仇薄燈涼颼颼地瞥他一眼。
陸淨立刻警覺:“姓仇的,你是不是想把我往水裡再丟一次?”
仇薄燈拖長音:“唔……”
陸淨罵了一聲,運轉靈氣,弄乾衣裳,這才回到亭中坐下。他將一個玉壇砰懟到仇薄燈面前的桌面,假模假樣地貼心介紹:“藥谷不傳之秘,生死人活白骨,固本培元之秘方,花了本公子整整半年,搜羅進藥谷最好的黃連,木通和龍膽草,熬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熬出的濃膏做成的這萬金苦丸。仇少爺!請!”
“怎麽都是蜂蜜味?”
仇薄燈掀開壇蓋,挑挑揀揀。
“得,少爺,大少爺,下次我給您整壇梅子,桂花,杏仁,玉蘭味的。”陸淨敷衍地哄這位龜毛大少。
“杏仁就不要了,”仇薄燈拈了枚圓得最端正的,認真反饋,“做不好容易泛苦。”
“……你真當我是早點鋪子啊!”
陸淨忍無可忍,拍案而起。
“哪能啊,”仇薄燈就酒吞下藥丸,劇烈地咳嗽起來,往一旁的痰盂吐出一大口積年暗疾的淤血,爾後抽出一條手帕,面色不改地擦掉唇邊的血跡,從容補上後半句,“五種口味的早點鋪子在枎城都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