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算知道他這個頭號紈絝怎麽來的了……”
小老頭喃喃道。他當紈絝,太乙就做惡霸。
這麽大個仙門第一助紂為虐,誰比得過?
“最不想他下山的,是我們太乙。他在太乙想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想怎麽闖禍就怎麽闖禍。什麽都不記得,就什麽都不知道。我們以為真的可以一直這樣子,因為他那麽愛笑……可他打北辰跳下去的時候,也在笑。”
君長唯仰起頭。
“你以為暗雪那老小子怎麽死活不肯回太乙?”
“是怕。怕看到他。看到他那樣子……”君長唯抬手,用力敲了敲心臟,“這裡難受啊!我們這些廢物,怎麽能沒用到這個地步?”
小老頭悶不吭聲。
“這次他下山,我們早就想好了。”君長唯頭也不回,一步一步走向戾鳴不絕的太一劍,“他要是成了魔頭,太乙就做天下第一邪門!”
真是一群瘋子。
小老頭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在靠近太一劍的時候被凝如實質的業障擋住,看著他轉動金錯刀,一次又一次劈開黑霧凝成的利爪與獠牙,看著他單手抓住斷裂的玄鐵,將斷鏈生生接回去……
“蠢貨!”
小老頭破口大罵,轉瞬間奔過整個房間,矮小的身軀在牆上投下雄偉如誇父的影子。
“天工府的雜役敢像你這樣亂擰鐵,腦瓢早被錘裂了!”
他一把抓住君長唯的肩膀,手像鷹爪一樣尖銳有力。君長唯被他提了起來,丟到一邊去,他自己一躍而起,肩胛骨像蝙蝠的翅膀一樣向左右拉開,沉重的鐵甲從皮肉裡翻出來,將他枯瘦的雙臂整個裹住。
天兵赤甲。
君長唯認出了那樣東西。
“你不是說要把這玩意扔了嗎?”他大聲問。
“扔你個頭,”老天工伸手一探,握住太一劍柄,“這鬼玩意穿上後就脫不下來了!”
血色的鐵甲在幾個呼吸間,就將他整個地裹住。整個小屋一下子就變得狹窄逼仄,老天工頭頂房梁,腳踩赤磚,業障裡無數厲鬼凶妖猙獰地撲向他,又被血色的鎧甲擋住。他沉腰發力,將太一劍用力扯出玄鐵鏈,砸在寒鐵刀砧上。
他伸手向旁邊一抓。
各色的岩石和金屬粉末凌空飛起,以君長唯看不懂的順序落到劍身上,炸出一片接一片絢麗的光彩。
以鐵為筆,筆走龍蛇。
“你傻站著幹什麽?”老天工扭頭衝他喊,“風浪這麽大,遲早要驚動山海閣的家夥,還不快去攔人!”
…………………………
燭南城牆,觀潮塔。
兩名窄袖黃衫的山海閣弟子手拿羅盤,一邊手忙腳亂地辨認方向,一邊慌裡慌張地仰頭看立在塔上的指風標:“這、這不對啊?潮頭和風向和日月記表完全相反啊。”
“師兄,你說值海很輕松,記記表,吹吹海風,打個瞌睡就行的……”圓臉弟子臉色煞白,兩股戰戰地看著一重比一重高的潮頭,都帶哭腔了,“你以前都這麽打瞌睡的?”師兄抓了抓頭皮:“見了鬼了以前沒這種情況啊。”
“現在、現在該做什麽?”
一個浪頭打在觀潮塔下,圓臉弟子一把抱住指風標的柱子。
“吹海號吧!”師兄不大確定地說,“我記得風向偏了五還是六刻,就得吹海號了……”
說著,他收起羅盤,挽起袖子,就要朝安在角樓上的號角走去。他的鎮定自若讓圓臉弟子肅然起敬,心想不愧是師兄。
一把折扇斜次裡伸出,搭在他肩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左梁詩眼疾手快地揪住他衣領:“膽子這麽小,太令本閣主臉上無光了。”
鎮定自若的師兄沒回答。
——他已經嚇昏過去了。
左梁詩搖了搖頭,覺得回頭得學習一下太乙宗,增加些練膽子的項目,比如深更半夜去海上孤島站樁,不留船也沒人陪的那種……他一面盤算著,一面扭頭看向另外一名弟子:“你帶他回去……”
一把金錯刀橫過他咽喉。
君長唯一手握刀,一手提個圓臉倒霉蛋。
左梁詩微微一笑:“我就知道你會來,不過,我可是眼巴巴過來幫忙,你這麽打招呼會不會過分了點?恩將仇報不好吧?”
“別人我肯定是記恩的,但你?”君長唯冷哼,“你這老狐狸隻做買賣,哪來的恩情?”
“過分了啊。”左梁詩抗議,“狐狸就狐狸,怎麽非要加個‘老’字?本閣主可還玉樹臨風,貨真價實的翩翩公子。”
“這話你要去跟你夫人說。”君長唯說。
“……那老狐狸就老狐狸吧。”
左梁詩咳嗽一聲,端起張一本正經的臉。
他伸出根手指按在刀面,把它推開向一邊,順手把提著的山海閣弟子後衣領掛刀尖上。
君長唯眼角抽了一下。
攤上這種閣主,山海閣活該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