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湧,蒼顏白發。
奮勇如當年。
“不自量力!”
月母怒叱,指尖一撥,璿璣一轉,雲海翻湧,七道鎖天的雲鏈各分出一線,匯聚成一條萬裡雲龍,鬢須皆張,獠牙必露,在半空中掀起一重一重的海潮。白浪疊疊拍至,十二柄長劍倒飛而出。
一把山河傘旋飛而出,傘骨為刀,湧來的白浪被從中割裂,分成兩道,奔流向四方。
龍尾席卷,一尾拍在傘面。
望明離倒飛而出。
曲和出現在他背後,替他卸去大半立道。
卿淮漁從望明離破開的空缺,登龍尾而上,反拖墨刀,踏龍脊直上,轉瞬抵達龍首,一躍而起,刀在空中潑灑出一個渾然的圓。萬丈雲龍動蕩翻滾,濃墨在龍首炸開,刀氣綿綿不絕,龍身一節一節,崩散為漫天水霧。
墨刀斬龍首,劍匣重出鋒。
被擊退的十二柄劍連同新出匣的十二柄劍,分連成兩道流光溢彩的長弧,一左一右,回旋刺向掌控璿璣玉衡的月母。
月母不得不騰出手,掌分擊兩道劍龍。
第一柄劍,碎!
第二柄劍,碎!
第三柄劍,碎!
……
二十四柄劍與白玉般的掌心碰撞,接連不斷地破碎。
直到親身迎戰盛怒狀態下的月母,一眾閣老才真正體會到左梁詩迎戰天外天古禹的那一戰,有多凶險可怖。真正能登入雲中城的古神與修仙之士的差別,就好比修仙者與凡人的差別!
二十四柄明月劍齊碎,高閣老七竅同時震出血絲,身形墜向地面。斬完龍首的卿淮漁如雨燕急飛,自高空撲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月母被高如遠的二十四明月劍所逼,騰手接劍的瞬間,原本被雲鎖困住,被鵷鳥咬住脖頸,狠狠撕咬的金烏終於得隙奮力鼓翼。背上的太陽由赤紅轉為怒金,日冕爆發,萬千流火衝出金烏華美漆黑的翎羽。
鵷鳥振翅,扶搖直起,以古怪的節奏唳鳴不歇。
日冕仿佛受到無形的壓製,如潮水到卷,日輪的重量在瞬間再度爆增,仿佛要將金烏徹底壓進海底。
鵷鳴止日月!
“叫得這麽難聽,也好意思瞎嚷嚷?”
一道不滿的聲音響起,誇父般的老天工出現在高空,血色的大斧被他掄成兩道卷風。
“走你!”
大斧破空而出,同時釘進鵷鳥背後。天兵血斧提在老天工手中龐然巨大,可與身長幾千丈的遮天之鳥相比,就渺小如沙塵。但沙塵剛剛釘下,鵷鳥的鳴唱陡然一止。老天工選擇的角度極為刁鑽,血斧剛好卡在兩塊骨頭的縫隙中,鵷鳥每次吐氣發聲,就會牽動它們在關節裡左右攪動。
雖然不致命,但極為煩人。
鵷鳥在高空急速翻身,攪起千裡火雲,想要甩掉釘在背上的蚊蟲。
月母一手控璿璣玉衡,一手五指並攏,凌空朝老天工點出一道刀氣。刀氣化為一座浸透凶煞的漆黑奇絕重峰。朝老天工轟然砸下。若他雙斧在手,或許還可學當初的誇父氏,立開天山。然而此時,血斧被鵷鳥攜裹。
要麽召回飛斧,令金烏喪失掙脫之機。
要麽肉身扛山,令血肉皆被碾碎成塵。
雲海動蕩,重峰砸落。
刀光。
一線金光自下而上,黑山轟然裂為兩半。
君長唯一刀破開山峰,片刻不停,直奔雲鎖而去。他在瞬息間,同時揮出千萬刀,金錯如雁,排雁斷鎖!三條八萬丈雲龍鎖同時被斬碎。金烏的束縛去了大半,身形驟然一輕。它啼鳴著,奮力鼓翅。
千丈雙翼鼓蕩,再次崩斷兩條枷鎖。
君長唯複要去斬斷最後一條雲鎖,就聽到老天工大喊一聲:“君老鬼!”
一道遮天蔽日的黑影貫空撲至,鵷鳥甩掉了兩柄血斧,攜裹一身水汽重新撲向金烏。兩隻同樣龐然的神鳥搏殺時,它們的雙翼好比千丈長刀,刮起成片的風刃。雲鎖在前,風刃在後。君長唯沒有回頭,金錯刀平平推出。
一片血花飛濺上天空。
老天工撞到君長唯背上,兩個人一起被風刃撞得飛出近百裡。君長唯金錯刀在虛空一橫,強行止住身形。他猛地轉身,一把提起胸口鎧甲成片成片剝落的老天工:“喂喂喂!死了沒!死了我可要賴帳了!”
“呸!”
老天工吐出一大口血,胸口的血甲緩緩蠕動著,慢慢地複原。神鳥搏擊卷起的風刃連天兵都能切碎,如果剛剛不是老天工替君長唯擋了一下,此時君長唯已經碎屍萬段了。
“你還欠老子一根刀骨一快天靈蓋呢!你死了老子都不會死!”
“沒死就好。”
君長唯把他朝下方丟了出去,說到底天工府的人只是群煉器的,讓一個鐵匠上戰場,實在是過於為難他們了。君長唯自己又一次揮刀,從風刃的間隙中穿過,要去斬斷最後一根雲鎖。
就在他動身的瞬間,忽然感到雙肩一沉,如負巍山。
他暴喝一聲,上衫盡碎,露出勁瘦的肩背,肩背上肌肉血管龍蛇扭動。他肩挑崇山之重,站定,緩緩轉身。所有山海閣閣老都在一點點被壓下天空,直面月母和懷寧君,只剩下他一個。
一張弓。
懷寧君手中出現了一張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