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哩——滴——哩!”
嗩呐越吹越高。
獨翼獨目的蠻蠻肩並肩地舞蹈,不及一寸的繡鳥高高舉起瓊花,黑文白首的昊鳥頻頻展尾……所有朝城的城民都眉開眼笑,都興高采烈,都在奮力舉杯,都在送上或聽得懂或聽不懂的喜悅祝福。
鼓樂齊響,聲震天地,壓過朝城外的滾滾雷鳴。
……………………
雷落湧西。
第一道、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成百上千,成千上萬,千千萬萬的雷電照亮了湧洲的夜晚,閃電照亮湧洲西部的河山,柢山風花谷起陣,即翼山玄清門起陣,羽山太淵門起陣,古祝山禦獸宗起陣……
這是驚世駭俗的兵殺之陣。
縱橫千裡,天地為局。
上一次仙門聯手布陣,是多久以前的事?
一萬年,還是幾萬年?
天地霜茫茫一片。
刹那明,刹那暗。
南疆與湧洲交界的蒼青大山在閃電刹那雪白刹那漆黑的明暗之中,起伏,奔騰,如巨象踏過大地。有一支衣著奇特的隊伍乘坐魁梧的猙獸東出南疆。猙獸龐然如小山,四足落地悶響如雷,如鼓。
雷霆接二連三地落下。
咚!
咚咚咚!
雷聲如天鼓,有人於雷中擊鼓。
駝背老人在不斷落下的怒雷中安然盤坐,敲著一面不知傳了多少年的泛黃大鼓。電光落到猙隊周遭十裡,就被鼓聲生生震散。青白的余光照亮他與其余人的臉龐,每個人的面頰都塗著古怪的油彩。
巫出南疆。
電光不再下落,穹頂蘊積暗紫。
駝背老人將大鼓擲向天空,望向杻陽山的方向:
“南疆一朽骨,來入陣!”
紫電轟然落下。
隆隆不絕的雷聲中,旋城的城牆徹底崩塌瓦解。城外,憲翼之水徹底沸騰,河中往日膽怯畏生的旋龜在雷霆中仰首,怒吼。它們深黑的龜甲凸起、裂開,一根根猙獰的骨刺從,體型急劇膨脹變大。
“去。”
沈商輕拋起牧鶴長老守留的符籙。
符籙迎風化火,射向不同的方向,掙脫憲翼之水束縛的旋龜低吼著,笨拙但快速地追隨火光而去。所過之處,它們銳變成骨鞭的長尾在地面分開一條條深深的溝壑,憲翼之水卷著白浪衝進溝壑中。
旋龜畫圖,以應天機。
以符籙之火為引,借助旋龜之力,憲翼之水在湧洲西部的大地上奔騰,就像冥冥之中受人牽引在宣紙上轉折勾勒的筆墨。這是鬼谷效仿太古洛龜畫殺九疇定分十二洲之法,借助旋龜之力,引憲翼之水,來為這一次曠世大陣,畫上最後的陣紋。
墨跡匯合又分開,分開又匯合,繞陣腳四山之後,被冥冥中的那根猛然一點,點落向正中心的杻陽山。
轟隆!
如巨石落地,如龍入江,憲翼水自高空落下,狠狠砸進一個這些天來風花谷與禦獸宗同力挖出的大坑裡。
杻陽山上的所有赤金都被挖掘出來了,聚集在一起,堆砌成一百丈的高台。鶴氅的鬼谷弟子分三十六宿的方向,各自對應星辰而坐,在最高處,牧鶴長老盤膝而坐。憲翼水奔騰落下的瞬間,他睜開眼。
地炁聚,風至水齊。
陣成。
牧鶴長老反手,取四根桃木楔,釘向千裡大陣四處天門。
天門封,困夔龍。
…………………………
赭石的蜿蜒紅妝路一顆接一顆地暗去,曾照新人走向青廬的水晶蘭在驚雷中一朵一朵地謝去,閃電倒映在朝城的水澤上,展開成一張縱橫交錯的羅網。薜荔一層又一層,結成了一張又一張深青布幔,將籠罩整個湧洲的深紫電光隔絕在外。
仇薄燈和師巫洛面對面站在丹木下。
丹木的光,照在仇薄燈身上,霧蒙蒙地抹過他雪色的面頰,那張原本就生得過分明豔的臉越發嫣然靡麗。丹木的光,照在師巫洛身上,淺淺地照過他蒼白的臉龐,那張原本過分不好接近的臉忽然褪去了冷戾,初雪般清俊。
“拜堂啦!拜堂啦!”
震耳欲聾的鼓樂聲中,鸚鵡銜來一朵丹花佩戴在自己胸前,聲嘶力竭。
紅綢正中的繡球垂向地面,持紅綢一端的兩人同時向對方鞠躬。
不拜天地,不拜高堂。
只是對拜。
雷霆淹沒朝城,隻余水澤中心的丹木光芒不散。
第一根桃楔落下。
柢山谷風盤旋,蛇尾鯥魚在秋末冬初驚醒,展開腋下的雙翅,仰首嘶鳴。莫綾羽只見木旗獵獵展開,有奇木拔地。
一拜山色逍遙。
第二根桃楔落下。
即翼山閶闔風吼,騰蛇矯行,有太白熒從高空墜落。守此地的白衣道長只見金旗迎光化碑。
二拜良辰正好。
第三根桃楔落下。
羽山凱風起旋,山裂細縫,蝮蟲群出,蓬草生火。太淵莊長老只見火旗就勢平展,轉瞬百裡。
三拜白頭偕老。
仇薄燈起身,丹華花又開始大朵大朵地落下。他在流離瑰麗的光裡抬眼望向對面的師巫洛,勉力笑了笑,朝師巫洛伸出手去,師巫洛握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