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趕在仙妖盟談這個時間受襲擊,不得不令人警惕。
“來就來吧。”
仇薄燈回答得漫不經心,依舊在同小木偶玩“戳一戳”的無聊小遊戲。
陸淨沉默片刻,瞅著重新坐得端端正正的小木偶,語重心長:“仇大少爺,你現在是有家室的人,比不得本公子這種單身漢。某個人還等著你領他回家呢……醜媳婦都得見公婆,何況他這種拐了人私奔,一聲不吭的……”
“不是我帶他回家。”
仇薄燈忽然道。
“行行行,”陸淨敷衍地附和他,“是你跟他回家,行了吧?”說著,陸淨老學究般搖頭晃腦,“可憐,太乙辛辛苦苦供出位小師祖,這麽簡單就被巫族拐跑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仇薄燈:……
“陸十一,”仇薄燈輕聲細語,“上個月,我在書閣看到本折子,還挺有趣的,叫什麽《回夢令》,你聽說過不?”
陸十一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跑出沒兩步,他猛地止步,望向梅城的某個方向。
仇薄燈也望了過去。
抬眼時,他袖邊若木靈傀的陣紋忽然閃爍了一刹那,光芒晦暗,幾不可察覺。
…………………………
莊九燭,莊大少主,蜷縮在陰冷堅硬的洞穴裡。
耳中皆是甲蟲鱗足摩擦聲,鼻前滿是腐肉淤血的臭味,二者相加,熏得他頭暈眼也花。
他為何在此,說來話長。
這位大少爺打驚鴻白駒舟下來後,打聽出知音們的下落,朝天池趕來了。梅城依山而建,看著天池山就在眼前,實則上上下下,房屋錯落,十步九迷。莊大少爺有生以來,第一次自個出門,好在牢記“有錢能使鬼推磨”這一不破真理,一路走一路問,摸索了過來。
半途好不容易遠遠瞥見知音們的影子,一轉眼就又沒了。
莊九燭在別的事情上向來信奉“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唯獨對畫畫格外堅持,丹青不輟,情種彩墨。眼見知音們一轉即沒,心說這哪成啊?愣是咬牙,死追不放,最後竟然一路誤打誤撞,撞到這地底魔窟裡。
……天知道,梅城為什麽會有這種鬼地方。
莊九燭小心翼翼地向下瞥,瞅見四位知音屏息凝神,潛伏在另外不遠的地方。他有心想過去,喊他們一起逃出去,奈何地窟燭火搖曳,有人看守。莊九燭隻好又往石窟裡縮了縮,半生不熟地運轉師父教的斂氣訣。
——古有琴者深山覓知己,今有紈絝地底救知音。
我可真是個德華兼具的一代丹青大家。
莊九燭頗為自我感動。
葉倉等人可不知道在他們頭頂二三十丈的地方,有這麽一個奇葩在。
原本幾人得了“陸師叔”的見面禮,是想去酒館胡吃海喝一頓。半路偶然遇到有鬼祟的黑衣修士私掠凡人,還以為西洲也像之前的燭南九城,專掠凡人去作青樓妓/女,便一路匿形掩跡追查了下來。
最終,在梅城西南角,極其僻遠處,發現了這麽個地底密窟。
地窟深百丈,不可見天日。
位於寒脈交匯之處,內蘊冷氣而不發,原本應該是梅城的一處冬眼。如今不知被誰做了手腳,改造成了一處陰穴,壁刻陣法,借天然地勢和百余根懸掛銅鍾的鎖鏈將凶煞腥氣嚴密封鎖。
窟中有一血池,無數具女屍起伏其中。
血池雪屍,百鬼篆。
是引魔陣。
“引魔陣”算是個半新不舊的玩意。
說它新,是因為它正式出現的時間只有十二年。說它舊,是因為它脫胎於此前的“請神術”。天外天未墜未碎之前,十二洲以玄清門為首的修士,能夠通過祭祀的方式,請上天之神,降於人間。後來師巫洛登天梯斬諸神,神君劍毀雲中城,此術此脈,就此斷絕。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當初令古今翻覆的大動蕩裡,九萬天神被師巫洛殺了個七七八八,到底還有點漏網之魚。這些漏網之魚,在人間難存正位,索性盡入大荒,變成了“魔”。曾經的“神降”,就便成了“引魔”。
火光搖曳,兩名戴鬼面的男子進來了。
像是主事者。
葉倉示意師弟師妹閉目斂氣,以免視線被發覺,自己目含清光,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兩人,一個高瘦枯槁,形似骷髏,一個體寬形胖,肚腩肥大……葉倉猛然想起茶樓中聽到的笑談。
——百弓莊莊主!
“大人,請神術,到底是成了還是未成?”百弓莊主隨同荒使走過血池的廊橋,抵達祭壇中心。他聲音很輕,像唯恐驚擾到什麽。
陣法上,一片蒙蒙的黑霧。
翻卷滾沸。
像有什麽要破封而出,卻又被死死束縛住。
氣息極其晦暗,古奧幽深。
“按道理,陣成晦現,應該是有某位尊上,降了一縷神識才對……或許是你祭祀不夠,尊上不屑降下神識,隻賜了你一點荒冥……”荒使一邊俯身查看起連通血池的陣法,一邊問道,“你前幾日探查得如何?我可告訴你,這是荒君親下的命令,至關重要,你若完成得好了,入幽城的事就十拿九穩了。我再替你美言幾句,得荒君賜骨更體也不是什麽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