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看他了。”
應鍾低聲說,神情難看。
他猜到左梁詩是怎麽在他們眼皮底下完成這件事的了。
左梁詩就任閣主以來,因為自身修為不濟,對所有閣老都畢恭畢敬,隔三差五就以“閣老為山海閣貢獻頗大,怎能屈居陋室”為由,殷勤地替他們修繕樓台,建造高屋。應鍾就是因此打心眼裡瞧不起他,覺得他愚不可及。
只會討好又怎麽能夠得到別人的敬重?
如今想來,真正愚蠢的人是他們。
左梁詩的所有卑躬屈膝,所有奴顏婢色都是不動聲色的麻痹,都藏著凌厲致命的殺機。
略微回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改造“金羽圖”必定有天工府的人暗中幫忙,左梁詩是什麽時候同天工府取得聯系?數以萬計的“梵淨塵”,他又是什麽時候同佛宗完成交易的?左梁詩同佛宗交好近數百年,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就開始準備?
一個人能隱忍到這種程度,就算修為低微,也堪稱可怖。
“亡羊補牢罷了。”
左梁詩環顧四方,目光掃過坍塌的街道,浮滿屍體的靜海,一縷悲傷掠過他的臉龐。
陶容長老落到他的身邊,所有仍在為山海閣而戰的閣老全落到他身邊,將他護在中心——金羽圖的改造由左梁詩一手完成,目前只有他一個人能夠操控這件可怕的武器。也因這件武器太過龐大,以至於他需要耗費這麽多時間才能正式啟動。
“可惜太晚了。”
有人平靜地說。
懷寧君從虛空中走出,海界尚且完備時,他還需要低調地通過海柱,但現在他已經能正大光明地凌駕於燭南的虛空之上。
月母退到他的身側,落後他一步。
這個動作讓山海閣的閣老們驚駭起來,以月母的實力和地位,都要對他報以尊敬,那這個人是誰?在他出現之前,誰也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甚至他出現了,他們依舊無法感知到他的氣息,這說明對方的實力超過他們的想象,雙方的差距宛若滴水與汪洋。
懷寧君並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只是望向一處黑雲如山的天空。
“隱蹤匿跡,真不像你的作風啊。”
他的白衣飄飄展展。
還有誰一直在幕後旁觀?
閣老們已經無力驚駭了,今夜太多的事衝擊他們的神經……陶容長老的面容緊繃如鐵,視線掃過站在燭南城中幾位太虞氏的人。
黑雲崩塌,天空崩塌!
穹頂被撕開一塊赤灼的傷口,血紅的裂紋迅速擴散。一時間仿佛天空成為了另一片厚土,此刻地殼破碎,滾滾岩漿流向四面八方。狂風依舊,暴雨依舊,但空氣中開始充斥能灼燒肺腑的熾熱。
地面的積雨蒸發成白茫茫的大霧,雲霧重新堆積,山海閣重新變成雲中的仙閣。
但誰也不為此欣喜。
蒼穹的缺口處出現一隻流淌火焰的手。那隻手就像普通人掰碎雞蛋殼一樣,一點一點將天幕掰碎,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人只能顫抖,只能恐懼,只能癱倒在地。
“我就知道百氏的家夥沒一個好東西……”
陸淨靠在城牆上,臉扭曲著,呻/吟一般地擠出聲音。
“老子就該先一刀剁了太虞時。”
他陸淨何德何能啊!
短短數月,見證了兩次上神的降臨——他娘的,這一次來的所謂“赤帝”簡直就不像該存在於世的東西!不是說天外天的上神特別高傲嗎?不是說平時三叩九拜都不見得能夠請動,能夠請動的據說都是一些小雜神嗎?
婁江沒說話。
他愣愣地看著半算子手裡的推星盤,盤上指針掠過“亥”時。距離清洲覆滅,只剩下最後一個時辰……他們心裡隱約地,都有些絕望,一整晚的奔跑和廝殺似乎都只是徒勞無力的掙扎。
他們如此渺小,如此無力,甚至連參與天空對決的資格都沒有。
燭南九城,死一般寂靜。
哢嚓。
所有人眼睜睜看著天空的缺口變大,最後缺口後露出一張冰冷威嚴的臉,赤面火冠的帝王冷冷地俯瞰蒼生,蒼生在祂面前皆是螻蟻。
“好久不見,”懷寧君泰然自若,“赤帝。”
赤帝的目光緩緩掃過整座燭南,祂仿佛在尋找什麽,無果後才落到懷寧君身上。
“如今該稱你什麽?”
祂的聲音仿佛是透過一層玻璃傳來,震得天穹微微顫抖。
“白帝?亦或者……”
“荒君。”
………………………………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君長唯喃喃自語,神色隱隱有幾分瘋狂,如果不是老天工死死按住他的肩膀,他恐怕已經衝上天空,不顧一切地去與懷寧君廝殺。
他們的戰鬥被中斷了。
赤帝古禹現身時,天穹之血滴落到海面。如果那一刻再廝殺下去,四個人都要同時化為灰燼……真是讓人絕望的實力對比。仙人仙人,在古老的神面前,也不過只是一些癡心妄想的凡人。
“雲中城的五帝有一位墜荒了!原來是這樣!”君長唯握金錯刀的手筋脈暴起,“這個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