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什麽呢?”月母盈盈一笑,“加入空桑的只是我的族人,我可從來沒說過要成為你們百氏的一員。太虞氏的小輩,以後說話可要謹慎點哦。”
如果仇薄燈幾人也在高空,就會發現這被稱呼為“太虞小輩”人的面貌長得同那天被他們收拾過的太虞時有幾分相像。正是此次陪同族長次子前來山海閣的太虞氏元老,太虞義。
太虞義在族中地位甚高,在空桑更是久受尊重,傲慢自負慣了,第一次被如此嘲弄,目光驟然變得極其陰冷。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幾欲拔刀。最後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強行忍耐了下來。
“你身為古神,為何墜邪為妖?”
一山海閣老厲聲問。
月母哧哧地掩住口,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我若庇佑你們,便是神了麽?不願意庇佑你們了,就是妖麽?那你們人殺飛禽走獸,對飛禽走獸來說,你們不也是妖了麽?多荒唐,是神是妖,怎麽能由你們人說了算呢?”
“你!謬論!詭辯!”閣老痛斥,“歪門邪道!”
“好!”她擊掌而笑,“我便做妖罷了!既然你們修士喜歡殺妖煉器,那妖吞人飽腹,自然也是理所應當的了。”
左梁詩的眉頭輕微地跳動了一下:“靜海中出現的青蝠,和你有關?”
“是呀,”月母眼波流轉,“還有更多小家夥與你們久別重逢,等著同你們打招呼呢。”
她笑容無比甜蜜,身後雲團忽然大片大片地崩塌瓦解,化為無數道一掠而過的黑影,撲向底下的城池。黑影輕薄如刀,從長老們祭起的本命法器防禦縫隙中穿過。嬰兒的啼哭響徹雲霄!
閣老們的臉色再一次變了。
的確是“久別重逢”!
這些啼鳴如嬰兒,迅捷如鬼魅的黑影是蠱雕!《怒海異妖錄》記載:“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1]”,如青蝠一般,在許久前就被山海閣斬殺殆盡!數千上萬年後,它們卷土重來,朝昔日的舊敵發起報復。
幾名閣老身形一晃,就要去攔截這些速度奇快的怪鳥。
閃電交錯而過,阻住他們的去路。
“哎呀。”月母笑,手裡布條一節節落下,露出一把泛著銀光的長杖,“雛鷹總要經歷風雨,小輩們的歷練長輩就不要插手了。”
“經女呢?”左梁詩問,“她應該也來了吧?她在哪。”
“怎麽,梁詩你更願意看到她,而不是我麽?”
月母慢慢地起身,黑披風迤邐落下,露出下面華麗的藍色翎羽。就像她笑稱的一樣,某種意義上,她的確是妖非人!
她說得可憐,神情更是哀婉。
左梁詩不為所動。
月母幽幽地歎口氣:“她啊……有個很麻煩的家夥需要她拖一會。”
……………………………………
黑瘴從海天相交的地方湧而出,翻滾如潮地不斷侵蝕滄溟海,不斷向燭南的方向逼近。隱約有道影子藏在瘴霧裡。
刀鋒自上而下,切出一道弦月般的赤影,海水被分成兩半,瘴霧被分隔兩邊。赤紅弦月直接掠過海面,劈向那道影子。
影子裂為兩半,輕煙般消失。
“不愧是神鬼皆敵的十巫之首,”低啞的聲音傳出,全身籠罩在黑披風中的經女出現左側的海面,“不過,最好還是小心些,畢竟……”
她抬起右手,掌心托著一盞鏤空的玉燈。
“這就是盞普普通通的燈罷了,可不是什麽靈器,一旦打碎了裡面這縷神魂也就散了。”
師巫洛垂下緋刀,刀尖指向海面,原本起伏不定的海面忽如冰封。
“真古怪,”經女一手托燈,一手反握住劍,仔細地審視他,“你到底是什麽人?你不應該認識他才對,為什麽竟然會一直在收集他的魂魄?”
……一旦打碎,這縷神魂也就散了。
銀灰的瞳孔印出那點單薄的燈火,火光隨風搖曳,忽然化為另一片遮天蔽日的赤火。
除了紅色還是紅色。
白衣血染。
冰冷火燙,飛花婉約,古木蔥蘢,盛實喜悅,初雪靜肅。
以後我帶你去看,你陪我喝酒。
還有你在啊……
抱歉。
一張深黑漆金的面具被高高拋起,一襲紅衣向下墜落。
碎成萬千流火。
師巫洛緩緩反握住刀柄。
他才是一把被仇恨錘煉的凶刀,這個世上就只有一個人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克制自己。同樣只有與那個人相關的一切會讓他徹底變成瘋子。
夔龍鐲在他的腕上越來越冰冷,冷意徹底切斷束縛最後的枷鎖。
“做個交易……”
經女的話說到一半,忽然被冰冷的鋒芒切斷,黑霧接二連三地炸開。一連數十道化身破碎,她才重新出現在遠處的海面。
寒刃附骨之疽,緊隨而至。
經女毫不猶豫,收緊手掌就要打碎燈盞。然而她忽然發現一節光滑的斷面出現在腕上,她的左手不知何時已被齊腕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