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才最重要。
“婁媽子你真是個好師兄。”陸淨沉默片刻,說。
“都說了!不準在那麽喊我。”婁江黑著臉,“快走。”
可你真的很像老媽子啊……
陸淨在心裡嘀咕。
“等等。”
仇薄燈忽然一伸手,攔下了眾人。
“怎麽?”陸淨問。
“血腥。”
仇薄燈言簡意賅。
婁江一驚。
他們說話時並沒有停下腳步,行進速度很快,但響笛傳來的地方在北城五象街的方向,距離這裡還有一段距離。就算那邊真的出事了,血腥也不至於傳這麽遠……婁江環顧四周,忽然臉色一變。
應龍司的弟子巡城時有明確的分工,五人一組,負責一個街區。五人中有一個人待在街區最高的相風門闕上,以風燈為號,充作守護和指引。
此時此刻,婁江並沒有看到相風門闕上的燈光。
他們停下腳步,恰好處於街道的十字路口。大雨中,相接的四條街道忽然變得又長又幽暗,不渡和尚斜跨一步,正面向東。半算子後退一步,正面向南,婁江轉身,正面向西,仇薄燈提劍,正面向北。陸淨待在四人中間。
仇薄燈閉上眼。
雨水敲擊在不同的瓦片,發出不同的聲音,風聲攜裹雨聲拉過長長的街道,風聲裡還有另外的,極細微的聲音。
嘀嗒、嘀嗒。
緩慢粘滯。
“來了。”
仇薄燈睜開眼。
他話音剛落,尖銳刺耳的響笛聲爆起,四面八方,此起彼伏,整座燭南城的所有應龍司弟子同時遇險,同時求援!
第67章 紅闌夜火
街道深處膨脹出一大團黑影, 向站在十字路口的五個人吞去,轉瞬即至。
沒有實體, 沒有形骸,四方八方,無處不在。
眼看五人就要被黑霧攜裹,不渡和尚拋起佛珠,鍾聲重重,金光將眾人罩在其中。
赤紅的長舌,淡黃的膿瘡……十幾張貼在罩面的灰青臉龐迅速液化, 化為粘稠黑液向下流淌。那些臉龐原本就可怖,液化時眼睛下掉巨嘴上移,五官全部錯位,隻一眼, 便能讓人惡心得胃裡翻江倒海。
“見鬼!”陸淨仰頭與三枚攪拌在一起的眼珠對視,頓時發麻, “這是什麽玩意!”
“恭喜你,答對了。”
仇薄燈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語氣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甚至還後退了一步。
“就是見鬼了。”
陸淨心裡頓時就是“咯噔”一下, 仇大少爺是個萬丈高空說跳就跳的瘋子, 這鬼東西究竟是什麽?居然連仇大少爺都不敢面對?
“穢煞。”婁江低聲說, “原是滋生在胡巷茅廁處的髒祟,數量過多後, 會積聚成煞。正面攻擊實力不強, 但其上附著的汙穢, 卻會汙染定魄期以下的修士,使之生瘡長痢, 靈台濁汙。一旦同時出現的穢煞超過兩隻,就能對應龍司弟子構成致命威脅。”
“陸十一,該發揮你定魄期的修為了!”
“茅廁”二字一出,仇薄燈毫不猶豫地再次後退,反手抓住陸淨,讓他頂了自己的位置。
陸淨猝不及防之下,和貼在金鍾罩上的往下流淌的穢煞來了個面對面,險些直接吐出來。
怪不得仇大少爺二話不說地後退……這玩意他都覺得惡心,更別提仇薄燈這種龜毛金貴的太乙一枝花了。要知道,當初在枎城,仇大少爺連地面上淌血都嫌棄,寧願踩牆頭走……陸淨硬著頭皮,拔出兩柄短刀。
“和尚,”陸淨提刀,神色艱難,“你這金鍾罩靠譜不?不會半路破了,濺我們一人一身膿吧……嘔。”
“阿彌陀佛,”不渡和尚雙手合十,“菩提明淨子,陸施主不用擔心。只是……”
他看向婁江。
“婁施主,貴閣出現穢煞,未免太過蹊蹺。”
婁江的臉色很不好看。
燭南下鎮晦風之穴,又地處滄溟,常有潮雨,易生穢鬼。因此一直以來,山海閣極重潔淨,設“野廬司”以清街掃巷,設“赤友司”以掌除蚊蠅,設“明曲部”以司此部閣律,店鋪凡有積汙渠道者,重罰之,罰而不改者,鞭之,驅出燭南。
閣律森嚴,厲行久矣。
以燭南城池的情況,便是玄武龜息,怒雨滂沱,也不該這麽快就滋生數量眾多的穢鬼,更不該誕生穢煞!
“等等!”
半算子忽然大聲地喊了起來,指著一個方向。
“你們看那裡!”
濁汙般潑在金鍾罩上的穢煞已經向下流淌得差不多了,透過光罩,他們看見半算子指的方向,樓閣屋簷從黑雲中重新浮現起起伏錯落的輪廓,輪廓周圍泛著紅光。那一片建築燃燒了起來,火焰扶搖直上,仿佛一隻紅色的孔雀昂首迎向漫天暴雨。
那裡是……
紅闌街!
……………………
溱樓。
羅衣抱著琵琶蜷縮在角落裡,死死地盯著外面那些人影,他們走來走去,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