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事厲厲,實在是難以遺忘。
雖然,有仇薄燈在,師巫洛失控的風險能夠被降到最低。可億萬之一一旦發生,那就是億萬重的災厄。十二年前,師巫洛剛墜魔時,就牽引得十二洲瘴霧洶湧,魍魎橫行,因此喪生者,甚至難以清算。
而且眼下仙妖會盟在即,不知多少暗流在湧動。哪怕他們已經盡可能地封鎖了百弓莊以及師巫洛歸來的消息,但是難保暗中不會有誰得知風聲,對此加以謀劃,利用師巫洛墜魔來徹底引爆整個局勢。
這些天,陸淨和不渡和尚表面鎮定,其實都著實捏著一把冷汗,就怕什麽時候,墜魔的師巫洛忽然失控,大開殺戒,屠戮梅城。
好在,除了剛從大荒歸來和百弓莊吸收魔氣外,師巫洛一直安安靜靜的。風平浪靜得讓陸淨險些忘了他已經墜魔的事。然而,就在剛剛,陸淨分明察覺到,師巫洛的氣息在梅城中爆發了一次!
紊亂無比,轉瞬即逝。
陸淨的心猛然一沉。
他知道仇薄燈一直在用自己的神識替師巫洛溫魂養魄,再加上藥谷的瓊花鏡在前幾天就送到了,師巫洛吸收百弓莊魔氣的負面影響應該消除得差不多了才對——可剛剛師巫洛爆發的氣息卻比在百弓莊還要不穩定!
……出事了。
“陸公子,陸公子?”
北葛子晉詫異的呼喚讓陸淨回過神。他太陽穴突突直跳,摸了摸腰間的藥囊,就想尋氣息找去,卻愕然發現,師巫洛那一道森然可怖的氣息爆發得極快,又瞬息不見,眼下竟然在整座梅城消失了。
“……我操!”
陸淨直接爆了個粗口。
他大爺的!連個氣息蹤跡都沒有,他哪來的這麽大本事,在整座梅城近百萬人中一下子就精準地找出師巫洛在哪?
他又不是仇薄燈!
罵了兩句,陸淨也顧不上再同北葛子晉嘮叨什麽,一掀衣擺,當即就匆匆邁步,一邊給不渡和尚傳訊,一邊火急火燎開始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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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熏雪茶!蜜漬梅花!紅山楂!”
“賣炮竹!竄天響!正月裡聽個敞亮——”“畫寒梅圖——冬至裡的寒梅圖!辟花兒的垂花兒的,還有臨石崖的——”
“……”
在梅城,請龍剪和吃湯圓都是冬至早上時的習俗,無外乎圖個吉利的好彩頭。在照顧好家裡的古梅,也吃過暖乎乎的湯圓後,梅城的人們就該開始繼續一天的生活。叫賣的叫賣,乾活的乾活,這樣的忙碌要一直持續到年底。年關到的時候,才會有那麽六七天真正休息的時候。
至到除夕,這段日子是備年關的時間,也是梅城西區商肆最熱鬧的時間。來來往往的旅客遊人從這裡買走各種各樣的風物特產,大到三四丈高的梅花雕,小到指甲蓋大的梅花糕。面向家境較差的城民和走荒人的酒水餞果鋪子生意同樣紅火。
“走路看路唉!扁擔不長眼啊!”
一個挑貨的布販正準備彎腰放擔,恰巧有人打面前經過。
他險險地止住差點滑落的筐,一邊抱怨,一邊抬頭。
“啊!!!”
布販突然尖叫一聲,連人帶筐,一起跌倒在地上,五顏六色的布軸頓時滾了出來。
旁邊正在整理木架的夥伴就轉頭問他怎麽回事,踩到雪打滑了麽?“他、他、他——”
布販磕磕巴巴地抬手,指著已經向前走出一段距離的人,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同伴詫異,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見一道穿暗紅衣裳的冷僻背影。街道很熱鬧,人群來來往往,但不知道為什麽,人們似乎是下意識地避開了那一位穿暗紅衣的年輕人,使得他的周圍空出一片空間。
“哈哈哈哈,”同伴不以為意,拍著布販的肩膀大笑,“十有八九,是個劍修啦!劍修都這樣子,脾氣差,不好惹!稍微躲遠點就行了。”
“不……不是……”
布販結結巴巴想解釋什麽。
剛剛……
剛剛過去的那名穿暗紅衣服的年輕人生得雖然俊美,但蒼白得根本不像活人!更重要的是,他經過的時候,布販恍惚間隻覺得血色彌漫整個世界,一種獵物面對隨時會吞噬自己的怪物的恐懼憑空而生。
……血。
肉。
到處都是活人,到處都是唾手可得的新鮮血肉。
血衣被壓抑成暗沉的深紅,除去過分蒼白外,與常人沒有太多區別的惡鬼抱著單薄昏沉的少年……在束縛自己的人陷入昏迷後,本該大肆屠,反噬神君的惡鬼一步一步,艱難地,掙扎著,護著一個人走出胡同,穿行在熱鬧的街巷。
若木靈傀也好,魔氣凝體也罷,都寒冷如冰。
他沒辦法溫暖對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可是沒關系。
他可以就帶這個人來最繁華熱鬧的地方,他可以從繁華與熱鬧中,借一份氣機來溫暖這個人。
凡人與修士看不見的氣機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一縷一縷,炙如烈陽,穿過惡鬼冰冷的身體,剔去其中的惡念與雜質,隻留下最精純的最美好的東西,再從惡鬼的指尖,湧進另一個人的身體中,去治愈他的新傷暗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