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後一刻,卻發現這聲冷笑與這句血腥話語,全被封在胸口一股湧動的情愫之下,有如神器鎮妖邪,竟不能滲出絲毫。
這股情愫推動他,將蘇晏摁在廊廡中央的金柱上,發狠似的深吻。
第二十四章 果真一詩成讖
蘇晏錯愕過後,急忙推搡,手抵著沈柒的胸膛猶如抵著一塊磐石,哪裡能撼動半分,便提膝去撞對方的胯下。
沈柒與他唇齒糾纏,手掌卻仿佛長了眼睛,輕松擋住他的膝蓋,沿著大腿往上摸。
蘇晏發出“唔唔”的憤怒叫罵,半截舌頭被對方含入口中吮吸,最後只剩下“嗯嗯”的鼻音。
就在他以為又要被迫當一次葫蘆娃的時候,沈柒松了手,唇舌乍分,極力平複著急促粗重的喘息。
錦衣衛千戶低頭埋在他頸窩,深深吸氣,隨後抬手摘下自己腰間的鈒花銀帶,替蘇晏系上,“你我品秩相當,用我這條束帶,旁人看不出蹊蹺。”
蘇晏氣喘籲籲,道:“你以後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親嘴……”
沈柒低笑:“那是要情投意合再親嘴?這不已經挺投合的了麽。”
蘇晏想說我就是用個網絡段子,你別誤會,然而想想還要再去解釋何為網絡段子,乾脆還是閉嘴。
被這麽一耽擱,隔壁的老強奸犯怕是已經穿好衣服跑了,也不知那宮女怎樣。蘇晏神色一動,沈柒便猜到他所想,摸了摸他的臉,“放心,我不殺她。頂多做個失蹤人口,給弄出東苑放回民間,隨便她要死要活。”
蘇晏問:“馮去惡這是鐵了心要與衛浚同流合汙?他圖個什麽?錦衣衛乃是天子手中親持的一柄利刃,任何人妄圖染指,都會被視為犯上,他不好好去抱皇帝的大腿,反倒和外戚勾勾搭搭,也不怕觸了逆鱗。”
沈柒道:“如今朝中幾撥大的勢力,文臣、外戚、宦官與錦衣衛,此消彼長,犬牙交錯。皇上今日重用文臣,打壓外戚,明日又抬舉宦官,鉗製錦衣衛,無人可以永葆榮華,獨善其身。如此一來,各勢力之間只能臨時結盟。”
“這種無根浮萍似的結盟能靠譜?”
“何止是不靠譜,翻臉如翻書的情況也大有所在。如今指揮使與奉安侯走得近,那是因為他去年也遭到了文官的集體彈劾,說他專權橫行、濫殺無辜,險些因此被皇上貶斥,當時是衛貴妃替他求的情。外戚主動伸手示好,指揮使自然也樂得順杆上爬,在朝中多一份助力。加之衛貴妃即將臨盆,倘若生下位皇子,母憑子貴——”
沈柒知道蘇晏一點即透,不再繼續往下說。
蘇晏琢磨片刻,頷首道:“我曉得了。那日挨廷杖,馮去惡要對我下殺手,是得了衛浚的授意。但我畢竟是太子的身邊人,衛浚不敢明目張膽殺我,故而借刀殺人。眼下無刀可借,所以我的腦袋還能繼續長在脖子上。”
如此說來,用來構陷太子的那本春宮畫冊,十有八九也是出自衛浚——不,這種宮鬥中慣用的婦人伎倆,應該是衛貴妃的手筆。她想找個人混進東宮藏件東西,輕而易舉。
她之所以沒有再出後招,一是因為皇帝罰了我一頓廷杖,等於變相敲打太子,順了她的心意。二是因為她臨盆在即,精力不濟。等到衛貴妃生產之後,倘若是個皇女,也許還會沮喪消沉一段時間,倘若是皇子……太子今後的日子,可就沒那麽順風順水了。
“放心,卑職看蘇大人的腦袋長得還挺牢靠。”沈柒的手又撫上蘇晏的頸子,來回摩挲,指間繭子蹭得他發癢,“太子尚且年幼,恐撐不住這一側,那豫王殿下風流倜儻,不是還可以撐住另一側麽?再說,皇上日日午後召你禦書房侍駕,蘇大人這是金大腿抱了一條又一條,還怕什麽掉腦袋!”
要不是錦衣衛千戶語氣淡漠森冷,透著股濃濃的譏諷味兒,蘇晏幾乎以為對方這是在拈酸吃醋了。
他從不吃嘴虧,便笑眯眯地懟道:“我倒是想抱千戶大人的大腿,可惜你這條腿不夠粗長,怕給抱折了。所以呀,與其整天盯著下官,不如自家多修煉修煉,以防日後妖力不濟,被哪方大能也給鎮到塔底下去。”
出門前又拱了拱手:“多謝千戶大人的束帶,等下官回家換過新的,再將這條還你。”
沈柒臉色陰鷙地凝視蘇晏的背影,妖氣從心底張牙舞爪地彌漫出來。
他有八九分虎狼心性,唯剩的一兩分溫軟,都把與了這個一見孽緣生的少年。也有八九分欲望野心,身為低階官員家的庶子,不到十年,從小旗、總旗、百戶,一路爬到千戶的位置,自認為算是爬得快的了。
如今卻突然發現,還遠遠不夠快,不夠高。
蘇晏這一番說者無心的揶揄,仿佛火上澆油,將八九分的野心催發成了十二分,使他陡然生出一種時不我待、情見勢屈的急迫與危機感。
他緊握繡春刀,右手拇指在刀鐔上慢慢摩挲,竟不覺將刀鋒頂出寸許,割傷了指腹。
刺痛將他從濃重的思慮中喚醒。
沈柒抽出狹長鋒銳的繡春刀,一帶寒光映照滿室心事。他盯著鋒刃上滑落的那滴鮮血,野獸般伸出舌尖,緩緩舔去。
馮去惡活不久了,他想。
-
蘇晏從殿角鑽出,悄悄混進侍駕官員的隊伍中,去當滄海一粟。
此時射柳已畢,皇帝賞賜優勝者,太子不出意料地又奪了魁,笑逐顏開地謝過恩,見豫王慢悠悠返回,卻不見自家侍讀的身影。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