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辛萬苦逃出封地後,柳眉半路動了胎氣,早產生下一個活嬰,卻並非醫官診脈斷胎時信誓旦旦的男孩,而是個女孩。
柳眉產後虛弱昏迷,接生的繁嬤嬤心慌意亂,傷心信王一脈絕了後,怕柳夫人受不了這個打擊。又擔心將來若是有機會平反甚至複辟,他們這些救主有功的下人隻救了個無足輕重的小郡主,竹籃打水一場空。
於是在情感與利益的驅使下,繁嬤嬤說服兩個婢女,鬥膽做出了偷梁換柱的決定——把同樣借宿在村郊農舍、剛剛產子數日的一名逃難女子所生的男嬰換過來,等柳夫人清醒後,就說這是她新產下的小王子。
男嬰的親生母親不願意交換,繁嬤嬤便以重金相賄。人到危難而走投無路時,連易子而食之事都做得出,何況易子而養呢,對方最終同意了這筆交易,拿了錢,抱走了女嬰。
柳眉醒後,對繁嬤嬤的說辭不疑有他,同時也慶幸自己生的是個王子,緊握著信王妃賜予的信物,期待將來還有翻身的機會。
休息數日後他們準備繼續逃亡,尋一處僻靜地方隱居。不料護送的侍衛中有人起了異心,想拿了柳眉與剛生下的王子,去向景隆帝邀功討賞。侍衛們因此發生內訌,爭奪之間,柳眉在繁嬤嬤與婢女們的掩護下,抱著繈褓中的男嬰逃走,卻不想就此走失,流落不知去向。
事後繁嬤嬤也費力找過柳眉,無果之後不得不死了心,憑借在信王府練出的本事,跑去其他官宦人家做教養嬤嬤。
十三年後,她在京城的一家首飾店裡,發現了信王妃給柳眉母子的信物——那枚黃金鑲五色寶石長命鎖,懷疑柳眉流落到了京城。又幾經輾轉,打聽到柳眉已積勞成疾、抱病而亡,留下兒子也被人牙子重新發賣,恰好被蘇晏買走。
信王雖已歿多年,幾乎沒有翻案的希望了,但與信王兄弟情厚的寧王仍在世,且聽說身體不好,並無子嗣。於是繁嬤嬤貪念重生,想著找到柳眉撫養長大的那個男嬰,謊稱對方乃是信王之子,慫恿他去投靠寧王,將來好接手寧王的王爵與財富。而她繁嬤嬤做為最大的功臣,背靠小寧王這座金山,能給子孫後代掙來幾輩子的榮華富貴。
於是才有了蘇府小廝蘇小京莫名變成信王之子朱賢,被寧王收養為世子的後續。
整件事的始末,聽得在場群臣抽氣連連。
寧王問:“那你今日為何良心發現,忽然向本王自首了呢?”
繁嬤嬤痛哭流涕道:“老婆子隻想背靠大樹好乘涼,反正他隻當個閑散王爺,從朝廷騙些親王俸祿與田地莊園也就罷了,可並沒想過把一個逃難妓.女生的雜.種變成當朝儲君啊!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啊!天狗吞日,就是老天爺在警告我,我若再不說出真相,死後一定會下十八層地獄,受盡所有酷刑折磨,永世不得投胎……”說著朝禦座連連叩頭,直叩得頭破血流,苦苦哀求,“皇上寬恕老婆子罷!先帝與歷代皇帝寬恕老婆子罷!老婆子知罪了!”
哭聲回蕩在殿內,朱賢在這哭聲中僵立著,仿佛一尊風化龜裂的石像。陡然間,他猛地掙開堵嘴的布條,歇斯底裡地大叫:“你撒謊!你胡說八道!你是被寧王指使著來害我的!”
寧王一臉沉痛地看他:“明明是你為了代儲君之位意圖謀害本王,往本王服用的湯水裡下蒙汗藥,使本王在來京路上一直昏睡。今日你朱賢——不,是蘇小京,若是代我受冊,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只怕就是直接將毒藥灌進本王喉嚨裡罷?”
朱賢呆住了,喃喃道:“你知道?你什麽都知道……是你對我設下了這個局,把我變成一顆棄子……是你!”
眾臣聽不下去了,紛紛皺眉嫌惡道:“怎會有如此狼心狗肺、喪心病狂的惡徒!”
“冒充宗室、謀害親王,簡直十惡不赦,按律當處凌遲之刑!”
朱賢瘋狂搖頭,嘶聲叫喊:“我沒有冒充!我就是信王之子,體內流著天潢貴胄的血脈,我是信王之子朱賢!”
繁嬤嬤收了哭聲,轉臉怨毒地望向他:“你不是信王的血脈,你只是個被我偷梁換柱的,妓.女的兒子。那個婊.子甚至不知道腹中雜.種的親爹是誰,也不在乎養的是不是親生兒,她只在乎錢。若不是被我換了來,你這會兒不是在做最低賤的苦工,就是被賣去下三濫的象姑館,重操你親娘的舊業,哪能有眼下這般錦衣玉冠,還能站在金鑾殿的地磚上。老婆子我是一時被貪欲糊了眼,你卻是個娘胎裡帶出來的壞胚子——呸!”
朱賢腦中似有萬鈞雷霆,轟隆隆地將他劈成了無數碎塊,燒作焦黑。他的嘴唇在顫抖,兩腮在顫抖,連帶下頜、肩膀、手腳……最後連全身都如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
“你胡說!胡說……我不是婊.子生的……我是朱賢,國姓朱,賢君的賢……我體內不可能流著最卑賤的髒血……不可能!你在騙我,騙全天下人!你,寧王朱檀絡,還有你們這些大臣,就是想鏟除信王最後的血脈,把本該屬於我的皇位奪走!我絕不會讓你們如願的,哈哈哈!”
朱賢在顫抖中狂笑起來。
於徹之忍無可忍,厲聲道:“這惡徒瘋了!竟敢在宮中大殿咆哮,玷汙皇室,誹謗大臣。來人,割了他的舌頭!”
朱賢拚死掙扎,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掙開了縛手的繩索。像溺水的人試圖抱住最後一根浮木,他朝著階上的蘇晏衝去,尚未靠近,就被錦衣衛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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