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彥本來挺喜歡這地毯,但一想到曾被阿勒坦直接壓在地毯上想要這樣那樣——現在對方倔起來,他就算同意了這樣那樣,對方也豁出命來不乾——頓時又要愁死了。
他從懷中掏出那枚裹著毒粉的蠟丸,琢磨著該怎麽用它來勸阿勒坦:你看,多少人在暗中打北漠之主的主意,要麽想暗殺,要麽想利用。若是少了你這個坐鎮場子的大能,就算立下儲君,也難保他小命不耽誤在下一輪陰謀中,到時北漠真的要大亂了。
所以當窗戶開關時發出微響,蘇彥下意識地轉頭,驚見一個持劍的灰衣蒙面人兀然出現,蒙面巾上方雙目如寒星,一股凜冽劍意撲面而來時,嚇得手指一松,蠟丸“咚”一聲掉進奶茶裡。
荊紅追於風雪荒漠奔波旬月,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自家大人,卻驚見對方受了髡刑,一頭及腰青絲變成了不倫不類的短發,不禁心神震動,劍氣泄出。
緊接著又見蘇大人臉色蒼白,將指間那顆一看就像毒藥的蠟丸丟進杯裡打算服毒,荊紅追嚇得心跳驟停,失聲叫道:“別喝——千萬別!把杯子給我……”
蘇彥手握奶茶杯僵住了,眼見這灰衣蒙面人朝自己步步逼近,周身縈繞的劍意逼得他毛孔豎起。在對方把手伸到他面前時,他終於從魘住一樣的狀態中掙脫出來,雙腿蹭著地毯連連後退,朝著殿門外大喝一聲:“來——”
荊紅追錯愕之下反應極快,在第二個“人”字尚未出口前,便伸出一隻手捂住了蘇彥的嘴,另一隻手拉下蒙面巾,啼笑皆非:“大人莫慌,是我。”心裡隻覺得古怪,以前自己包成個粽子樣,大人都能一眼認出他來,如今怎麽仿佛像面對陌生人一般。
蘇彥被捂得唔唔有聲,手裡緊緊抱著奶茶杯以免打翻在價值萬金的地毯上。他瞪著眼前這位“是我”,努力辨認:好像的確有點似曾相似的感覺,也許是受了原主記憶的影響……所以這人與原主“蘇大人”相識?是下屬?朋友?還是偽裝成朋友的敵人?
荊紅追松開手掌,在蘇彥面前半跪下來,露出疑惑又痛心的眼神:“大人這是怎麽了?莫非受了什麽大刺激……”他在種種不堪的猜測中燃起怒火,強忍著殺機,咬牙道,“是不是阿勒坦?!他絞了大人的頭髮,又把你折磨成這樣!”
蘇彥立刻搖頭,試探地問:“你……來殺阿勒坦?你是夜不收的後手?還是鶴先生懷疑阿勒坦並不會與弈者合作,所以打算殺了他,再去操縱年幼的繼任者?”
荊紅追覺得哪裡不對勁。說話的腔調也好、內容也好,的的確確是蘇大人的一脈風格,但看他的眼神卻渾然陌生,帶著明顯的戒備,甚至是隱藏的一絲敵意。
“大人……”他又驚又痛地望著蘇彥,懷疑對方因為受激過度導致有些神志不清,心裡內疚到了極點,“是屬下來得太遲,害大人受苦……”
蘇彥有幾分相信這人是原主的下屬了,於是漸漸放松下來,斟酌後說道:“不必自責,我這不活得好好的?是阿勒坦在戰場上救了我。頭髮也是我自己剃的,因為當時撞傷了腦袋,血糊糊的黏著難受,也不利於傷口治療。”
荊紅追心疼得要命,把蘇彥的腦袋輕輕掰過來,撥開髮根查看已經愈合的傷口。雙手又上下摸索,檢查他身上是否還有其他傷處。
無論是兩人之間毫無避諱的距離,還是對方極親密的舉動,都透出一股“絕不是上司與下屬這麽簡單”的詭異氣息。蘇彥腦子裡有些懵圈,心想:難道偷火鐮的那個並非原主的姘頭,這個才是?
在荊紅追的手摸到他的腿間時,蘇彥下意識地夾住雙腿,尷尬萬分地說:“大哥,過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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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帽子是北漠迎親的習俗之一。在迎親路上,來娶親的和去送親的,兩撥人縱馬奔馳,互相追逐,都想爭先抵達成為優勝一方。為了阻撓新郎,這些送親者會想方設法去搶新郎的帽子,或用馬鞭挑到地上,迫使新郎下馬去撿,以影響他的行速。而新郎的接親隊伍則互相掩護,百般阻止對方搶走帽子,一路上雙方追趕嬉戲,十分熱鬧。
阿勒坦沒下令取消這個習俗,於是隊伍行到路程的大半,刁帽子的人來了。不是幾個、十幾個,而是烏泱泱一群騎兵,邊呼喝嬉笑著,邊朝著聖汗的迎親隊奔馳而來,來回幾下直接把隊伍衝散了。
這些人既是奔著阿勒坦頭上那頂系了貂尾的金錦暖帽來的,自然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有仗著馬術精湛,立在馬鐙上側身來搶的;有手持馬鞭,伸長了胳膊來撥的;有用小布包作為箭鏃的弓箭來射的……簡直無孔不入。
阿勒坦大笑道:“誰能近我身三尺之內!”
斡丹為首的護衛隊當即也應對起來,紛紛緊追著阿勒坦,驅馬去擠開上前刁帽子的騎兵們,更有甚者,在雙方錯身時故意用力推搡,想把對方推下馬背去。
笑鬧得越厲害,意味著婚禮越是受人歡迎。眼見雙方從賽馬搶帽子,發展到彼此肢體對抗,隱隱帶了點火藥味,阿勒坦沒有喝止,而是策馬縱情狂奔,似乎想甩開兩邊人群,搶先抵達王城。
“阿勒坦——”斡丹叫道,“等等我們!”
刁帽子的騎兵們有意無意地,將迎親隊伍分隔成了幾個小塊,一味以馬術往來糾纏,不放他們走脫。斡丹有點急了,但畢竟是婚俗,這些來刁帽子的按理都是各部首領麾下的親兵衛隊們,不好在喜慶日子與他們真個翻臉,以免好好的婚禮弄得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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