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走了十幾步,感覺腳下牢固得很,也就放了心。
豫王找到個合適位置,駐足蹲下身,一拳砸向冰面。
冰面霎時被轟出個臉盆大的窟窿,撒了酒米打窩後,豫王把釣竿塞進蘇晏手裡:“我覺得這下面有魚,來試試?”
蘇晏坐在撿來的一截枯木上,饒有興致地穿餌下竿,等了幾分鍾便覺有魚咬餌,吃相凶惡得很。他瞅準機會提竿,果然釣上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比巴掌還大些,至少一斤多重,尾巴在冰面上甩得啪啪直響。
“槿城!槿城你看,是條江鯽!”蘇晏興奮地拉住豫王的袖子。
豫王順勢在他身邊坐下,把脫了鉤的大鯽魚丟進魚簍裡,在冰窟窿裡洗完手,又順勢摟在他肩膀上。“繼續。再釣幾條上來,就可以挪個窩了。”
蘇晏興頭上來,渾然不覺此刻半偎在對方懷裡的姿勢,與天下任何一對情侶毫無二致,還是處於熱戀期的那種。
他在用心釣魚,豫王在用心釣他。
釣到三條江鯽之後,第四條竟是冬日少見的鰱鱅。蘇晏拎著魚線,露出得意之色:“我挺厲害的嘛!”
豫王撫著他的腰側,嘴角含笑:“當然,我的清河厲害之極……真乃絕世名器。”
蘇晏對前半句很受用,後半句聽著不對勁,但一時不及反應。過了好幾秒後,他陡然想起豫王口中“名器”之意,繼而腦中浮現出相應畫面,惱羞得耳根要燒起來,轉身想把那條鰱鱅拍在對方臉上。
腳下冰層就在這個時候震動起來。震動頻率不大,卻一直持續著。
莫非冰面要裂了?!蘇晏一轉念,又覺得這種震動不像是從冰層下方傳來,倒像是來自遠處,由遠及近,越發強烈……
他把魚竿一扔,驀然起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是馬蹄聲。”豫王沉聲道,“有人把馬騎到冰河上來了。”
蘇晏從懷中摸出窺筩一看,說道:“河面上有匹狂奔的馬,是打了蹄鐵的戰馬,馬背上趴著個人影,北漠牧民打扮,身上都是血,臉面看不清楚……後面還追了一支北漠騎兵,約有十幾人,但他們沒敢上冰面,都在岸邊追。”
他把窺筩遞給豫王。
奔馬上趴的那人已進入肉眼可見的視野范圍,勉強撐起半身,朝他們接連打了幾個手勢。
豫王邊用窺筩仔細看,邊道:“這些手勢有點眼熟,似乎另有含義……我想起來了,是夜不收內部使用的戰術手語!”
他把窺筩往懷裡一塞,拉起蘇晏的手就往河岸上跑。
蘇晏邊跑邊問:“那個牧民莫非是夜不收的暗探?”
豫王將他推到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從鞍側解下弓箭:“是不是,救下來一問便知!清河,你在這裡等我,萬一被北漠騎兵近至三百步,你就朝營地方向先撤,明白麽?”
蘇晏還不及回答,黑騏就長嘶一聲,載著主人疾馳出去。他不願先走,便一邊緊張地關注豫王的動向,一邊從褡褳取出小蠍弩,連同牛皮袖套一起安裝在右手前臂。
只見豫王雙腿控馬,手中箭矢應弦而發,一箭射出,便有一名騎兵栽落馬背,很快就將那支小隊解決得七七八八。
有這麽個勢不可擋的戰神在場,看來自己並不需要提前撤離了嘛,蘇晏正不錯眼地關注著戰況,突然聽見一聲巨響——
那個疑似夜不收暗探的牧民在負傷求助後暈過去,半掛在馬背上搖搖欲墜,無法策馬上岸。河面冰層經不起馬蹄踩踏,裂紋逐漸擴大,最後轟然崩塌,連人帶馬一同落入水中。
天寒地凍,人落入冰水後幾分鍾就會失溫休克,更何況身負重傷。
哪怕不為可能攜帶的情報,隻為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也不能視若無睹。蘇晏縱馬狂奔過去,驚呼:“快救人——”
此刻岸上的騎兵小隊全數覆滅,豫王當即丟下弓箭,飛快地脫去袍靴,一個猛子扎進冰河裡。
蘇晏想快點趕過去幫忙救人,卻見一名落鞍的騎兵又翻身回到馬背上,弓箭遺落了,便舉起馬刀,咆哮著朝他衝來。
原來之前此人面對豫王的致命一箭,是用腳踝絞著馬鐙側墜,才避開了要害處。
眼下見同伴盡數陣亡,對方更是激發凶性,揮舞一柄鋒利的馬刀,刀刃還帶著血跡,向蘇晏氣勢洶洶地撲來。
兩匹戰馬迎面奔馳,此時再躲避已萬萬來不及,只會將後背暴露給敵方。
照當前的馬速,雙方在十幾秒後就將打照面,蘇晏知道,一旦被這柄馬刀近身,自己定是身首分離的下場。
小蠍弩雖強力、精準,但射程並不算遠,且再次裝填弩箭需要一點時間——也就是說,他只有一次射殺對方的機會。
必須一擊斃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蘇晏深吸一口氣,沉下喉嚨口砰砰亂跳的心臟,舉起小蠍弩,瞄準對方皮甲與鏈甲之間的縫隙。
三十丈……二十丈……蘇晏強行克制住扣下扳機的衝動,凝視屏息,等待那個稍縱即逝的唯一生機——
對方滿身的血汙、猙獰的模樣已清晰可見,面上的凶殘神色令人不寒而栗。蘇晏睜大眼睛,死死盯著,短短幾秒時間,在他眼中拉出了漫長的光影。
……十丈!蘇晏斷然扣動扳機!
弩箭激射而出,正中對方的咽喉!與此同時,對方手中的馬刀也帶著呼嘯的風聲劈過來,蘇晏早有準備,及時向側邊一倒,避開了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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