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賀霖對北漠、對阿勒坦的敵意頗深,看來他得另找個合適時機,仔細分析兩國目前關系與結盟的利弊,好讓年輕的天子更能接受。
眼下蘇晏只能先順著朱賀霖的話頭說:“也是,謹慎些總沒有壞處。不妨再觀望觀望,阿勒坦若是真心有意和談,應該還會再寫國書。不過,咱們不回復,似乎有失上邦大國的禮儀,不如也模棱兩可地回幾句,看對方是什麽反應?釣釣魚?”
他這麽說,朱賀霖想想覺得有理,便道:“的確我們不是蠻夷,禮不可廢,而且這份回信不僅可以進一步打探阿勒坦的態度,也可以釣一釣看他背後是否真藏著弈者這條大魚。回頭我便叫人去擬一份無關緊要的文字,派信使送去北漠。不過,聽說阿勒坦並不住在固定的王庭,這回信要往哪兒送?”
蘇晏的確也不知阿勒坦如今是回到了旗樂和林,還是又在廣闊的原野結穹帳而居,想了想,說:“不如交給豫王。他自會想辦法把回信送到阿勒坦手上。這是最迅速與便捷的方法。”
兩人粗粗議定了此事的後續處置。
朱賀霖想召太醫的念頭猶存,蘇晏心裡的事卻不止國書這一件。
對另一件掛心事,他不再旁敲側擊,直接問道:“元宵夜的東市,隔著斷杆著火的花燈,我看見的那個人究竟是不是皇爺?你說派人去暗查,可有結果?”
第413章 把全家都罵了
朱賀霖雖不曾當場看見,但對此事很是上心,派出不少精乾的錦衣衛密探,在東市附近暗中查訪了好幾日,並未發現蘇晏口中那個疑似他父皇之人。不過有一條蛛絲馬跡引起了他的注意——有個叫“高朔”的錦衣衛探子上報,說某百姓在趕往元宵燈會的半路上,見到一輛有些古怪的馬車往東面行駛。
“古怪在哪裡?”高朔問。
那個中年木匠答:“小人家裡就是造車的,祖傳的手藝,從未見過哪輛馬車能駛得那麽平穩,速度還特別快。”
“許是哪家達官貴人的車,自然比普通馬車好。”
木匠想了想,搖頭道:“不一樣。車輪滾動時,發出的聲音也與普通馬車不同。小人以前見過一輛天工院的車,便是如此又快又穩,但天工院的車,車身都鏨著‘天工’二字徽記,而那輛車不僅沒有徽記,從外形上也看不出異常。所以小人不敢肯定,那車究竟是不是來自天工院。”
若是尋常百姓,根本不會在意這點細節,就算在意了也不明就裡,偏生此人是個經驗豐富的造車木匠,光從車輪滾動的聲音裡就聽出了蹊蹺。
高朔曾經從沈柒口中得知,天工院研發的馬車,車輪使用了滾動軸承和橡膠輪胎來提速避震,這兩個新技術還是蘇大人的點子。
蘇晏想量產這種車輛供給軍隊後勤使用,目前天工院正在搭建軸承滾珠的生產流水線,即將正式投入使用。也就是說,這種車輪目前市面上幾乎沒有成品。
高朔直覺這個線索裡藏著重要信息,於是立即上報。
“朕還記得這個高朔,以前是沈柒的心腹,受其指使整天趴在你家屋頂上監視你。”朱賀霖道,“沈柒叛逃那夜,便是他與其他兩名北鎮撫司千戶放水,讓那廝從朕眼皮子底下跑了。若非你求情,他三人早已人頭落地。”
蘇晏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當時想對我下黑手的人太多,高朔奉命暗中保護我罷了,皇上不要遷怒他,就讓他將功折罪吧。”
蘇晏故意對放跑沈柒之事避而不談,而朱賀霖當時沒砍了高朔與石簷霜、韋纓三人,隻軟禁他們的親族作為人質,如今他們聽話辦事不犯錯,自然也不會再起殺心。
於是朱賀霖一臉不予計較地搖了搖手指:“朕看這個高朔沒膽子造假欺君,如今問題在於,這個線索意味著什麽?”
蘇晏思索後,說道:“我記得皇爺術後昏迷時,就是藏身在應虛先生的馬車裡悄悄運出宮去的?那輛車是天工院為數不多的首批成品車之一,好像是豫王送給應虛先生的。”
朱賀霖撫掌:“對呀!父皇失蹤時,應虛先生連同褚淵等人也一並失蹤了。他們會不會至今仍在一處,又不願被人察覺出行蹤,於是抹去了馬車上的天工院徽記。”
“很有可能。”蘇晏猶豫了一下,“元宵夜所見的皇爺,倘若並非我腦子不清醒時的幻覺,那就是他並不想露面,所以與我對視了一眼後就匆匆離去……皇爺究竟在謀劃什麽?竟連我們都要避著、瞞著。”
朱賀霖皺眉:“也許父皇必須避開與隱瞞的對象並不是我們,而是……”
一道暗影浮現在心頭,兩人不約而同地道:“弈者!”
“所以皇爺是自己不想露面,至少眼下不想,你還要繼續找嗎?”
朱賀霖猶豫了一下:“其實我派錦衣衛進一步調查過,但那輛馬車向東出了內城門之後就線索全斷了。我命那些便衣的探子在外城東暗中搜尋,不能走露半點風聲……清河,我太想父皇了!哪怕只是遠遠見上一面,親眼見他安然無恙也好啊!”
蘇晏感同身受地說:“我見了他一面,可就只是一面。皇爺清減了些,氣色還是好的,頭髮長到肩頭了,看我的眼神……一言難盡。”
朱賀霖歎道:“有時我總忍不住想,若是父皇還在位就好了。那樣是否阿勒坦就不敢大軍南下,王氏兄弟不敢大張旗鼓地作亂,藩王們不敢輕舉妄動,國內外形勢也就不會這麽亂成一鍋粥……也許江山社稷於我而言,真的是太重了,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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