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遠遠尾隨這支靖北軍,直至對方入關後進駐營地,方才回來稟報。
“你親眼見朱栩竟率部進了那處營地?”胡古雁問。
斥候點頭稱是。
胡古雁抬手招呼謀士嚴琅過來。嚴琅驅馬近前,胡古雁當著他的面又問斥候:“那軍營安在什麽地勢,如何布置?”
斥候答:“營地在谷口開闊處,兩側與後方山坡環繞,都是土石松散的黃土坡,只有正面一個進出口。內中約有三千頂營帳,營前挖了壕溝,還設了拒馬與鐵蒺藜,戒備森嚴。”
“選了這麽一處易守難攻之地,看來朱栩竟對這座軍營十分看重。”胡古雁琢磨道,“三千營帳,至少近萬人,想來靖北軍最精銳的黑雲突騎整個兒都在裡面了。若是趁夜襲營,最好就是從後方翻山而下,攻他個措手不及。但我軍全是騎兵,戰馬爬坡容易陷在松散的土質裡。”
嚴琅出主意:“他營地附近隻一處水源,便是二十裡外的冰河,我們派人盯著運水的車隊,趁機往水裡下巴豆粉。等藥生效,就可以從正面強攻了。”
胡古雁知道這個中原出身的謀士很有些搗藥製毒的門道,於是與他合計了後續戰術。
果然拂曉時分,靖北軍的軍營裡出來一支運水的車隊,由百余名騎兵押送,前往冰河。在回程時,胡古雁派出的一支小隊喬裝成迷路的遊胡散兵,亂哄哄地去撲襲運水車隊,把護衛騎兵給引開。而北漠的斥候們就趁機靠近,往馬車的水箱裡下藥。
須臾間成事,斥候們立即散去。誘敵的散兵也佯裝潰敗逃之夭夭,運水的騎兵回到車隊旁,見馬車安然無恙,便將繼續運水回軍營。
胡古雁率部埋伏在河對岸,遙遙見午時造飯的炊煙在山谷間升起,面露期待與焦急之色。
嚴琅道:“事成一半,台吉,我們靜待半個時辰,等藥效發作就準備襲營。”
胡古雁耐心等待了半個時辰,直至斥候回報說軍營嘩然生亂,方才下令:“出擊!”
臨出發前,胡古雁忽然轉念,回頭看了一眼嚴琅——此人是個文士,並無武功在身,故而每次打仗都順理成章地留在後方。但這一次,不能叫他置身事外。
於是嚴琅被迫上馬,被胡古雁的幾名親衛名為“保護”實則監控著,隨大軍一同奔襲靖北軍的軍營。
滾滾煙塵出現在地平線時,軍營塔樓上的瞭望手正虛脫似的趴在圍欄上,見到塵土漫天,愣怔後方才醒悟過來,大喊著“有敵襲”,一邊使勁地鳴金示警。
然而營門口值守的黑雲突騎已是哀叫與呻吟聲一片,兵士們紛紛夾緊雙腿,捂著翻江倒海的肚子,勉強去撿拾自己落地的兵器。
胡古雁作戰悍勇,此刻正率前隊衝鋒,見狀心下大喜,揮舞著鐵骨朵高喊:“趁他病,要他命!兒郎們,摟草打兔子了——”
北漠騎兵們隨之放聲呼喝,群狼一樣嗷嗷叫著往營地撲去。前鋒部隊甩出套馬索,掛住槍木拒馬往兩側拖開來;又有專門的小隊徒步上前,拉拽地面上串連鐵蒺藜的網繩,快速清掃障礙,為後隊開路。
鐵騎踐踏著黃土路面,主力部隊尚未衝進營門,箭雨便已飛射過一輪,柵欄、營帳與地面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
守營的黑雲突騎們仿佛已喪失了對戰的體力與士氣,在飛舞的黃塵中倉皇后撤,也不管營地後方是無路可退的山壁,仍慌不擇路地向後奔逃。
胡古雁大笑:“風水輪流轉,威名赫赫的靖北軍也有今日!”他邊突進,邊一路砍殺,忽然見前方不遠處有個敵軍將領正在督戰,將逃兵斬殺當場,催促其他兵士集結應戰。
“是那個背上中了我一箭的小子!”胡古雁認出華翎,在威虜鎮被打得節節敗退的恥辱湧上心頭,“我要親手剁下他的腦袋,用頭蓋骨做我的酒器!”
華翎一抬頭,見胡古雁帶隊朝他衝來,似乎也慌了神,急命手下騎兵結陣阻攔,自己策馬朝營地深處逃去。
胡古雁一心想削他的頭蓋骨,催馬急追。身邊一個將領眉頭緊皺:“台吉,這個軍營地形狹長,兩側又是山壁,當心中了敵軍埋伏。”
這話驟然提醒了胡古雁,他勒馬環視四周,心生狐疑。
嚴琅不會武功,騎術倒還算精湛,一直跟在胡古雁身後未曾掉隊,此刻見他起疑,眼底幽光沉了下來。忽然,嚴琅開口道:“台吉,鄙人視力不佳,你看那一騎黑馬玄甲、白纓白披風的大將,是不是豫王朱栩竟?”
胡古雁朝他指的方向望去,視線穿過雙方廝殺的兵士,果然見朱栩竟身騎黑騏、手持長槊,槊尖正虛指向他,隱約在呼喝著什麽,但隔得有些遠,周圍又嘈雜,聽不分明。
“堂堂靖北將軍,這是在叫陣?難道還想與我單打獨鬥不成?”胡古雁哈哈大笑。
嚴琅又道:“托布將軍方才所擔憂的在理,然而凡設伏者,不會將自己也深陷絕境。這個營地若是陷阱,那麽朱栩竟就是自己鑽了死胡同,又如何出得去?難道他連自家性命都不要了?”
胡古雁聽了,覺得有道理——一來不知敵軍會來襲營,二來自家也全無退路,這個埋伏如何設?於是他定了定神,高聲道:“全軍突進,踏平敵營,活捉朱栩竟!”
北漠騎兵轟然回應,聲如滾雷,潮水般湧進了這座喇叭口一樣外寬內窄的狹長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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