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光弼?”蘇晏琢磨道,“我成立專案組時,刑部就說如此大案,依律他們不能不參與審理,派了郎中左光弼來當副審官。我瞧那左郎中對案件的真相未必有多熱衷,一雙招子老在背後盯我,像是想找茬。公審大會後更是拂袖而去,與光風霽月的禦史楚丘一比,倒落了下乘——聽說這兩人還是好友?感覺有點奇怪。”
“大人不問萬鑫有沒有被提走?”
蘇晏笑了起來:“萬鑫要是那麽容易被刑部提走,我就去找七郎算帳,問問他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是不是不中用了。”
見大人對沈柒如此信任,荊紅追不免心裡吃味,但還是克制住了,一板一眼地答:“都在大人的預料之中。北鎮撫司把人扣得死死的,說錦衣衛隻奉皇命,讓刑部拿著聖旨來提人。左光弼爭不過,大怒而去,還放言讓北鎮撫司沈柒等著刑部尚書王大人的彈劾奏本。”
“刑部尚書王提芮王大人……倒是個剛正不阿的強項仙鶴。”
蘇晏想起在東苑,葉東樓一案中,自己被馮去惡設計成了嫌疑犯。王尚書訊問起他來,不講情面隻認證據,誰的面子也不賣,把豫王也一並當做了嫌疑犯來審,那叫一個執法嚴明。
像這種人,不大可能去做衛家手裡的刀。也許背後另有什麽內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無論如何,絕不能把萬鑫交給其他人。哪怕太后懿旨來,我也要搬出皇爺之前給專案組的聖旨據理力爭。”
蘇晏想想還是有點不放心,又說:“我要去見一見七郎。”
荊紅追攔住了他:“午時都快過了,大人先用膳,回頭屬下護送大人過去。”
聽他這麽一說,蘇晏方覺饑腸轆轆,忙招呼小北、小京一同到廳堂來吃飯。
看出大人心裡有事,兩個小廝也不敢像往常一樣嬉鬧,都老老實實吃飯、乾活。餐畢,蘇晏回屋換了身輕便的曳撒,坐上了前往沈府的馬車。
路程頗遠,午後飯飽易犯困,蘇晏在搖搖晃晃的車廂中打起了瞌睡。
荊紅追讓他枕在自己大腿上小睡,想著這是要送心愛的人去見另一個情郎,何其不甘與悶怒!可不見又會誤了大事,影響到大人的仕途乃至性命——一時覺得人生有些事既荒謬,又叫人無可奈何。
唯一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沈柒重傷未愈,就算想起身做點什麽,蘇大人也不讓。就坐在床邊,握著手說話。
兩人說完公事,想說私事。荊紅追故意不避開,抱個劍杵在床邊,當起了沈柒口中的“掛衣架子”。
蘇大人到底臉皮薄,一些太出格的話不好意思當著兩個情郎的面說,坐了半個多時辰,就準備起身離開。
沈柒獰視荊紅追,目光中透著殺氣。
荊紅追想起前幾日自己似乎與他結了盟,要一起對抗皇權,於是毫無心理負擔地頂著一張死人臉,對沈柒道:“江湖上,誰拳頭硬誰有理。你想跟我講道理?等你不躺屍了再說。”
沈柒從來不是講道理的人,也根本不想跟他講道理。憋著惡氣看著兩人走後,他當即吩咐管事去買名貴藥材,什麽人參靈芝肉太歲,多多益善緊好的買。又叫高朔從浩如煙海的錦衣衛檔案中,挑出一本行氣療傷的功法秘籍送來。
如此一邊進補,一邊練功,把一個月的養傷期縮短到了半個月,趕在關鍵時刻出了力——當然這是後話了。
蘇晏自覺能做的準備工作都做了,回到家中臥房內,把翌日要獻給皇帝的壽禮拿出來翻看。
景隆帝早年有口諭,不準臣子大肆采買、靡費財力物力給他進貢。倘若一定要賀壽,那就獻些丹青、字帖、樂譜之類的雅物,也不必非得傳世名品,自作的更顯心意。
前些日子蘇晏想來想去,覺得自己的字兒畫兒還沒到能拿得出手的程度,搞份樂譜倒是沒困難——
後世經典民樂那麽多,選一首曲調婉轉悠揚的,像《春江花月夜》《漁舟唱晚》之類,他自己就能哼哼。讓樂師轉為宮商角徵羽標記成曲譜,再由女子和聲去唱,又清雅又新穎,多好。
在辦案之余搗鼓了七八天,基本成型,最後弄出了個琵琶與洞簫合奏版的《春江花月夜》曲譜,給皇帝做壽禮。
把裝曲譜的盒子放在書桌上,他又從抽屜裡取出一枚圓柱狀的羊脂玉印,正是景隆帝送他的私印。
摸了摸印頭的“槿隚”二字,蘇晏用一根編制結實的紅繩串住印尾的鸞龍鏤雕,正好可以掛在脖子上。
脖子上掛著價值幾個億的文物,前世當了半輩子草民的蘇晏頓時生出了“天啦老子也是有錢人了”的萬丈豪情。
他看了看鏡中,羊脂玉印垂落於胸口,恍惚分不清是玉更白,還是膚更白,覺得挺合適,於是把衣襟攏好,上床睡覺。
第216章 你的禮朕喜歡
二月十四,萬壽聖節,雨過初晴。吉神宜趨:歲德,天恩,天貴,大明。
帝臨奉天殿。朝臣詣闕稱賀,行三十三拜禮,捧觴祝皇帝萬壽。皇帝賜百官茶湯。
賀壽過程莊重而不冗長,主要還是因為景隆帝並不注重繁文縟節,將前朝的儀式簡化了許多。
主體儀式過後,便是各自獻禮的時間,官員們也明顯放松了不少,紛紛將壽禮呈上。
自從前幾年有個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的外官,進貢了棵一丈多高的東海紅珊瑚樹,被皇帝責問“為采一樹,傷亡海人幾多”,以致被巡撫禦史扒出其搜刮民脂的罪行丟了官之後,就再也沒有人再敢爭獻奇珍,引火燒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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