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被踢出去的瓦片滴溜溜打著轉,飛到豫王與太子之間,猛然炸成一蓬粉末,衝擊力將拳來腳往的兩人向後掀開。
太子踉踉蹌蹌後退了七八丈,一屁股墩在地上;豫王隻後退了幾步,站是站穩了,但因離得不夠遠,被青瓦粉末撲了些在頭臉,像剛從麵粉磨坊出來。
眾所周知,蘇老爺天性憐弱。
而此刻場中眾人,看起來最狼狽、最需要關懷的就是一身傷痕與血跡,還被豫王的拳風擊飛出去的沈柒了。
於是蘇晏毫不猶豫地撲到沈柒身邊扶起他,關切道:“七郎,你沒事吧?傷得重不重?”
沈柒見焚心牽掛的人陡然出現在面前,猶如做夢似的,微怔後回神,將蘇晏緊緊抱住。
蘇晏輕撫他後背,安慰道:“放心,我沒事,一根頭髮也沒少地回來了……”
荊紅追冷眼看相擁的兩人,心裡暗罵:不要臉的狗千戶,又賣慘!
同時難掩酸澀:好個‘習慣成自然’,如今已公然摟摟抱抱,遮羞布也不要了。
太子拍著屁股上的灰爬起來,正要開罵,近前之後見是蘇晏,兩眼發亮地衝過來,把他從沈柒懷裡往外拔:“清河!清河你是怎麽甩掉追兵的?哎你沒事就好,小爺這一路可焦心了,不吃不睡拚命趕路,就為了早點回京,派兵去救你……”
沈柒知道太子故意怎怎乎乎,就是為了打斷他與蘇晏互訴衷腸的氣氛,好吸引蘇晏的注意力。
他登時沉下了臉,把這三日來與太子同舟共濟培養出的一點稀薄的患難情,轉眼都拋去了腦後,一邊刁住太子的手腕往外甩,一邊語氣涼薄地道:“太子殿下此言未免有些誇張,焦不焦心臣不知,但一路上該吃該睡的也沒見你落下。”
太子漲紅了臉:“我那是食不知味硬往嘴裡塞,為了補充體力!否則沒到京城就先餓倒了怎麽辦?總比你這一路上瘋狗樣見人就咬理智得多!”
豫王抖乾淨頭髮上的粉末,大步走過來:“果然你們兩個還是為了自己逃命,把清河甩在半路。看來不止打得不冤,還打得不夠!”
又轉頭審視荊紅追,嘲謔道:“喲,這不是臨花閣的小紅姑娘麽?一別近兩年,哪裡學來這身嫋娜功夫,令人刮目相看。不如找個時間切磋切磋,誰也別留手。”
荊紅追一臉冷漠:“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都立好了遺囑過來,隨時奉陪。”
蘇晏一個頭四個大,對豫王道:“是阿追救了我,王爺留點口德!”
對阿追道:“不是說練武重在養氣?你再多養養,不然就算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對沈柒道:“既然同生共死過,就是夥伴,夥伴之間不要互相拆台。”
對太子道:“你還有空打架,不快去見你爹?把我也帶上!”
太子頓時委屈:“——合著你現在最關心的是我爹?”
蘇晏:“不然呢?難道是活蹦亂跳的你們幾個?別鬧啦,輕重緩急分一分,誰再故意挑釁,回頭我在朝會上參他一本……哦,這個跟阿追無關,他是扣月例銀子。”
眾人均無言以對。
正在悲憤的短暫沉默間,一隊披堅執銳、舉著火把的羽林衛飆馳而來,為首那人衝他們喊:“據悉有賊人冒充太子,是哪個大膽狂徒,抓起來!”
太子一腔怒火頓時掉了個頭,朝送上門來的靶子瘋狂噴射:“連小爺都認不出,瞎了你們拿火把都照不亮的狗眼!據什麽悉?城門守軍都能分辨錦衣衛腰牌的真偽,你們倒好,哪裡道聽途說的沒根絆兒話,就興衝衝趕來抓賊,抓個屁!”
羽林衛首領被他劈頭蓋臉罵得一時噎住。旁邊一個羽林衛小聲說:“這麽凶,是小爺沒差了……”
首領狠狠瞪了手下一眼,又轉頭毫不客氣地說道:“即便是太子殿下,未奉聖上詔命擅自回京,也是大罪!請殿下隨我等去都督府,等候皇爺發落。”
太子握拳按捺住情緒,凜然道:“父皇召孤回京的詔書早已下達。更派北鎮撫司沈柒率錦衣衛去南京,傳達口諭。孤奉召回京,何罪之有?”
羽林衛首領反問:“口說無憑,詔書何在?倘無詔書為證,那就難說沈柒是不是假傳聖諭了!”
這下不禁太子怒容滿面,連沈柒的眼神也變得幽深冷厲,盯著那人打量,像一把無形的剝皮小刀。
太子見他態度咄咄、毫無臣禮,忽然意識到,這羽林衛首領恐怕已不是父皇的人。
宮中還有誰,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為了阻止他回京入朝不擇手段?又有誰能順理成章地,將天子親軍控制在手上?
太子心中憤怒至極,也悲涼至極——再怎麽瞧他不順眼,畢竟是親祖孫,打斷骨頭連著筋的道理連老百姓都知道,太后何以絕情至此,一點血脈親緣都不顧!
情緒激蕩之下,太子伸手摸向腰側的佩劍。
蘇晏忽然上前幾步,擋在太子身前,從懷中掏出一個密封的盒子,鄭重捧在手上,揚聲道:“誰說沒有皇爺的詔書?詔書在此——”
出乎意料似的,驚愕之色在羽林衛首領的面上閃了閃。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命手下上前去取詔書。
蘇晏又將盒子塞回懷中,振振有詞:“天子詔書何等尊貴,豈容爾等仆衛輕易觸碰!”
羽林衛首領問:“不當場驗看,如何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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