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想來想去沒轍,乾脆先擱在一旁,說:“我這便進宮,先把衛家告倒再說。鶴先生與七殺營主都是從侯府裡搜出來的,人還藏在家主專用的密室裡,他們再怎麽狡辯,也難逃乾系。更何況,衛貴妃——”
他驀然收住嘴,不說了。
豫王頷首:“我與你一同進宮。”
第245章 臣就配個鑰匙
蘇晏遠遠就看見養心殿內通明的燈火,果然是徹夜未熄。
他上了台階,見藍喜背對著殿門站在屋簷下,似乎正暗自琢磨著什麽,手上拂塵不安地甩來甩去。
他叫了兩聲“藍公公”,對方才反應過來,臉上掛出習慣性的笑:“世侄來得正好,皇爺之前吩咐了,今夜若你來複命的話,不用通傳可以直接進去。”
蘇晏跟藍喜的關系一直都有些微妙:
香火情嘛有一點,但也僅有那麽一點,所謂“世叔”“世侄”,更多是出於必要時拉近距離用的套路。
不對盤嘛也有那麽一些,因為蘇晏很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大太監就是個利己主義者,別說為了討好皇帝非要把他弄上龍床,哪怕有時幫他一手,也完全是為了自家利益的考量。
這份塑料叔侄情,雙方都心中有數,故而能用則用。沒到真正利益衝突的時候,誰也不會率先撕破臉皮。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晏也笑眯眯地道:“有勞世叔了。不知小爺可還在殿內?”
藍喜道:“小爺剛回的東宮。”
蘇晏問:“這都過了兩個時辰了,小爺才走?父子倆有這麽多話聊?”
“咳,那兒啊,連十句話都沒說上,也不讓離開,就給拘著。”藍喜歎口氣,“剛剛小爺走的時候,臉都是黑的。咱家送他出了殿門,就站在這兒琢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也許是擔心太子年少衝動,怕他也趕去衛家湊熱鬧,既弄險也不利於形勢吧,蘇晏如此猜測。
他朝藍喜拱拱手:“那小侄便入內複命了。”
藍喜半開玩笑道:“那咱家就不入內討嫌了,反正也是要被攆出來的。”
蘇晏懷疑這廝在調侃他和皇帝關系曖昧,隻當沒聽懂,神情自若地走進殿門。
景隆帝卻不在殿內。小內侍上前道:“皇爺去蓮池賞景了,蘇大人請隨奴婢來。”
蘇晏有些奇怪:這才二月底,別說荷花了,荷葉都還沒冒尖,半夜三更這是去賞的哪門子景?
奇怪歸奇怪,跟著移步穿過曲折的長廊,到了蓮池畔的亭子。
夜風微涼,皇帝果然坐在亭子裡的圓桌旁,在四柱明亮的宮燈下翻看鶴先生匣子裡的那片金書鐵券。
亭子外侍立著兩個年輕內侍。蘇晏走過去時,依稀覺得這兩人有點眼熟,來不及細想,便行了面聖之禮。
皇帝示意他也坐在圓桌旁,朝亭子外兩個內侍揮了揮手指。內侍們退遠了些,但也不算太遠,是仔細聆聽能聽見些許說話聲、聽不清具體字眼的距離。
“……搜出來了?”皇帝端詳著蘇晏的臉色。
蘇晏眼底露出遺憾:“搜出來了,抓到了,可惜死了一個、逃了一個。”
他將今夜所發生之事細細道來。
皇帝聽完沉聲道:“狼子野心!”
“鶴先生是在奉安侯的私人密室裡找到的,又是鹹安侯的門客;七殺營主今夜行刺太子失敗,逃入侯府,最後也是在衛家私挖的地道口落網的。
“從萬鑫的證詞開始,所有的人證、物證匯集起來已經能組成完整的證據鏈,兩位侯爺勾結邪教與江湖刺客、謀害東宮的罪名是跑不了了。臣請皇爺痛下決斷,拿衛演、衛浚二人問罪,以正國法。”蘇晏拱手道。
皇帝沉吟片刻,忽然問:“豫王也進宮了?”
蘇晏微怔,點頭道:“是。”
“大半夜去慈寧宮,他這是料準了母后睡不著覺啊。”皇帝意有所指。
蘇晏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地道:“臣知道太后與衛家關系親厚,但國有國法。再說太子也是她的親孫兒,這手背的肉傷了,也會覺得疼吧……”
一絲近乎嘲諷的冷笑從皇帝眼底掠過。他仿佛醞釀了許久,又仿佛只是在這一瞬間拿定了主意:“傳朕的諭令給騰驤衛,拿下衛演和衛浚,押入詔獄。著北鎮撫司,將他們所犯之事樁樁件件查個清楚!”
蘇晏當即領旨。隨後又擔心地問:“太后那邊,皇爺打算……”
皇帝朝他笑了笑。蘇晏看著這抹淺笑,忽然就覺得沒什麽可擔心的——有皇爺在呢,就算鬧得再大,天也塌不下來。
“明日早朝,你先請假。對外的說辭……就說你在七殺營主今夜行刺太子時,因為護駕受了傷。”
……護駕?蘇晏回憶了一下,似乎是朱賀霖在護著他吧,畢竟他是現場敵我雙方幾百號人中唯一不會武功的那個。至於受傷就更不值一提了,嘴唇上磕破點皮算嗎?
皇帝似乎聽見了他內心的吐槽,瞥了一眼他開始結痂的嘴唇,補充道:“——內傷。”
蘇晏忍笑:“對對,臣被刺客掌風掃到胸口,受了內傷,至少一兩天都動彈不得。”
他也想到了,太子於義善局再次遇刺、險些喪命,隨後衛家二侯被連夜圍府、捉拿下獄。這一浪緊接著一浪,必然在朝堂掀起軒然大波,他蘇晏就是立於風口浪尖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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