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年號為“景隆”,在位期間十八年不變,故人稱“景隆帝”。而新君登基,按禮製肯定是要更換年號,於是禮部與欽天監合議之後,擬了十幾個年號,以供新君選擇。
朱賀霖一個都看不上,最後自己定了一個年號,叫做——清河。
“海晏河清嘛,兆頭多好。”他振振有詞地說,“父皇也喜歡這個,他的‘在天之靈’一定會滿意。”
欽天監隻管測吉凶,只要佔卜的結果好,倒是沒什麽意見。禮部的老大臣們可就炸了鍋——
誰不知道,當朝第一紅人,新上任的吏部左侍郎蘇晏蘇大人,表字“清河”?
嗣皇帝這是何意,莫非還想借此昭告天下,他對蘇侍郎另眼相待、別有幽情,甚至以年號為鴛盟?
雖說不少人暗中懷疑,新君與蘇侍郎之間說不定真有點什麽出格的事,但只要不見光,基本沒人會去深挖君王隱私、去和鐵齒鋼牙的蘇十二當面硬杠,畢竟被免職的賈公濟賈禦史就是前車之鑒。
但嗣皇帝此舉,分明就是把私情擺到了台面上,連遮掩都不要了!
禮部官員們嘩然起來,紛紛勸諫諍駁,反彈得厲害。
就連蘇晏自己聽說了這事,也在驚愕之後,惱羞成怒起來。他當即進宮,請朱賀霖打消這個奇葩念頭,另定年號。
朱賀霖以前對他可謂言聽計從,卻在這件事上十分堅決,幾乎到了固執己見的地步。
蘇晏口水都說幹了也不見效,最後發起狠,要親手燒掉朱賀霖一櫃子珍藏的話本和小黃圖。
朱賀霖最後勉強妥協了……一半,將“清河”改為“清和”,對外宣稱兩個字分別取自聖賢書,是“繼世清平,抱德煬和”的意思,當為年號,以順天下。
禮部官員一翻書,果然有這兩個詞,並且百姓們就算未讀詩書,也能很容易地把“清和”理解為“政清人和”,不算離譜。
雖然官員們仍覺得有歧義,但還是見好就收得了,免得被人指謫老仆欺主。
最後年號就這麽一波三折地定了下來。
朱賀霖付出小小的讓步,用諧音梗打贏了與官員們的第一場口水戰。
至於蘇晏,蘇晏已經無話可說了……他懷疑朱賀霖一開始就想好了“清和”二字,否則不會連兩個字的出處都事先準備好,這完全就是在運用“想開窗,先說要拆屋頂”的心理戰術。
最後的結果正中這小子下懷,而他還要擺出一副“朕委屈,朕還沒正式登基就被你們這些老臣欺負”的憋屈嘴臉。
張牙舞爪的小虎崽,轉頭長成了大老虎,還自帶一股子天生的流氓氣,又痞又彪,與他爹完全不是一個類型……蘇晏扶了扶額,覺得自己這個掛名的老師任重道遠。
登基大典後的第一次奉天門朝會,朱賀霖就下旨擢升與獎勵了一批官員,多是在“太子回朝繼位”事件中立功出力的,打頭的兩個就是蘇晏與沈柒。
蘇晏以吏部左侍郎的官職,加封文華殿大學士,正式入閣。
沈柒擢為錦衣衛指揮使,掌本衛印。
其他晉升官員不一而足。
蘇晏知道朱賀霖要讓他進內閣,但一入閣就是第三排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排位第一的“中極殿大學士”是新首輔楊亭沒跑了;謝時燕雖然沒有多大政績,但畢竟資歷擺在那裡,擔任排位第二的“建極殿大學士”。
而他蘇晏剛剛入閣,又是絕無僅有的“弱冠閣老”,還以為會從最末位做起,沒想到直接第三了。
朱賀霖把另外兩個從六部提上來的大臣封為“武英殿大學士“與”文淵閣大學士”,分列第四與第五。
最後一個“東閣大學士”就給先空著,像個看得見、吃不著的香餑餑,被朱賀霖拿來釣想入閣的官員——想要這最後的肥缺嗎?那就聽朕的話,給朕好好乾活。
蘇晏也是服了,事後私下問:“這是誰給你出的主意?”
朱賀霖得意地瞟了他一眼:“小爺自己想的!”
不僅如此,這位鬼點子頗多的新帝,還對閣臣們的職位重新做了調整:首輔一人不變,次輔只剩兩人,其他都是群輔。
一正、兩副、三助教,內閣頓時話語權分明。
榮升為次輔的蘇晏,怎麽看都像跟老資歷的謝時燕平起平坐了。
在朝臣們認為蘇晏深得先帝青眼,以他這般小小年紀,已經紅得不能再紅的時候,蘇晏再次一夜爆紅,差點就位極人臣。
蘇府頓時門庭若市,不知多少官員明裡暗裡來抱這位新貴的大腿,更有許多打著同年、同窗的旗號來拉關系。
甚至與他參加過同一場會試,因為考試時號房在茅廁旁邊導致發揮失常,最後隻混了個地方知縣的官員,都敢厚著臉皮自稱是他“同年”,上趕著給他送禮。
還有不少低階官員與不中舉的士子,連“同年”“同窗”的邊兒都沾不上,就想了個辦法,刻印章“蘇學士牛馬走某某”“十二門下走狗某某”——這個某某就是他們自個兒的名字,蓋在自己寫的字兒、畫的畫兒上,四處招搖,自詡風流。
一時間,京城滿街搖折扇的都是蘇十二的“門下走狗”,筆硯店裡各種材質的空印柱子都賣脫銷了。
蘇晏被這些不請自來的牛馬和走狗們煩死,偷偷跑去沈柒府上躲了幾天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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