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被錦衣衛沈大人堵在了茅房門口。
“皇上情況如何?”沈柒問。
陳實毓回答得謹慎:“惡物已摘,施術過程中情況還比較穩定,也虧得荊紅侍衛時時以真氣護其心脈。接下來隻待閉骨縫合。”
“那就是成功了?”
“言之尚早。術後卻還有一個危險期,要看能不能恢復清醒、舉動言語等功能是否缺失,更重要的還是看傷口會不會引發瘍癰,一旦發熱就凶險了。說實話,老朽對皇爺是否能醒來,真的毫無把握,只能說盡人事、聽天命。”
沈柒道:“無論結果如何,還請應虛先生在施術完畢後,直接告知眾人施術失敗,哪怕對太子也得這麽說。太醫必定會來驗看龍體,但你不用擔心,院使汪春甫自會驗證你的說法,對外宣布皇帝駕崩。”
陳實毓大驚失色:“什、什麽?為何……”
沈柒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他。陳實毓打開盒子,內中是一方帛書,不大,上面只有寥寥數行,末尾連個印記都沒有。
的確是景隆帝的親筆,內容很簡單,說自己將在施展開顱術後駕崩,具體事宜由沈柒安排,凡涉事之人一概聽命,不得違旨。
陳實毓看完,面色數變,最後歎道:“聖上此舉含義深遠,背後必有大計,老朽遵旨便是。”
他遵命,荊紅追卻未必遵。荊紅追知道蘇大人對皇帝感情深厚,如何經得起這般打擊?天王老子的密旨也不行。
陳實毓說服不了他,無奈之下出門,向沈柒求助:“沈大人,老朽口拙,還是你來罷。”
沈柒借口幫忙打下手,進了治療室,對荊紅追道:“你擔心的事,難道我不擔心?但你好好想想,倘若眼下就告知他施術成功,過幾日人醒不過來,或者即便短暫醒來又引發瘍癰而死,給了他希望之後又徹底粉碎希望,對他的打擊豈不是更大?”
荊紅追怒道:“那就什麽都別告訴他!就說過幾日再看情況不行?”
沈柒道:“可沒人知道這個‘幾日’究竟是多久。此計如箭在弦,當下不發,必然夜長夢多,宮內人多口雜,等到風聲走漏就功虧一簣了。”
荊紅追諷刺道:“我以為比起什麽功,你更在乎的是蘇大人,卻原來不是如此?”
沈柒霎時眼眶赤紅,仿佛要滴血,他的牙齒咬到了舌頭,嘗到一股甜腥的鐵鏽味,方才極力冷靜下來,嘶聲道:“這不是我的功,是他的功,亦是他的念想!眼下造的孽,日後我來擔,但他想要的,我會一分不少地都給他!”
荊紅追似乎明白了什麽,皺眉思索片刻,最後勉強認同了,到底還是有些不甘願:“那就先瞞幾日,倘若醒不了,不必再把死訊告知大人兩次。倘若醒了,須得立即告知大人。”
沈柒道:“正是如此。”
三人走出治療室時,面對蘇晏眼中的擔憂與期待,沈柒無法直視,不得不移開目光。
門外不僅有太子、蘇晏,還有一殿宮人。庭外台階下,有眾多皇宮侍衛與焦急待命的太醫們。
明裡、暗中,無數道目光集中在他們身上,等待一個結果。
“皇爺……賓天了!”
風荷別院內,陳實毓走進精心布置與消毒過的內室,對床上躺的人影深施一禮,然後道:“先帝已升遐,從今往後,君便是老朽盡心竭力醫治的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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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府出來,沈柒在入夜的街道上策馬疾馳,卻並非去皇宮,而是去了市井間的一家餛飩攤子。
這次的攤子開在城西偏僻的巷子裡,老板是個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沈柒點了一碗沒有餡兒的豬肉餛飩後,老板娘扭著腰肢將他請至屋內,門一關,臉色就變了。
“‘這便是你的敲門禮?沈同知實在是令鄙人失望。須知首鼠兩端之人,下場將比老鼠還慘。’”老板娘說。
沈柒知道,這不是老板娘說的話,而是門後人借她的口,說給自己聽的。
“‘在南京,你說不想與人共事,將鶴先生攆走,結果隻殺了個嚴太監。從南京回來的這一路,你明明有無數個機會,卻依然沒有對太子動手,甚至還舍命護送。我看你並非真心合作,隻想兩頭撈好處,既如此,就別怪鄙人翻臉不認人了。’”
沈柒哂道:“你要我拿‘廢太子’做敲門禮,如今朱賀霖已不是太子,這麽說來,似乎也不算我食言?”
……的確不是太子了,成了嗣皇帝!老板娘心裡十分痛恨與鄙夷這個錦衣衛的無恥,但作為門後之人的傳聲筒,她不能任由自己性子說話,只能咬牙聽著,回頭再將消息傳回去。
沈柒又道:“開個玩笑而已,弈者先生不必生氣……對了,門後之人,是這個稱呼沒錯罷?”
這個倒是事先交代過,老板娘答:“‘鄙人衷愛下棋,以山河為盤、以勢力為子,故而自取名號為弈者。’”
“弈者先生,我想來想去,覺得‘廢太子’這個禮實在是分量不足。沒了朱賀霖,還有攝政的太后,還有野心勃勃的豫王,怎麽看,那二位都與我更不對盤。倘若他們上位,還能有我的好果子吃?不如還是朱賀霖,至少我千裡護送,為他負傷流血,朱賀霖心思簡單、性情衝動,會念著我的功勞,日後可以有更多圖謀之處。
“所以,我打算換一份更貴重的敲門禮——景隆帝朱槿隚的性命,夠不夠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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