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喜大聲叫:“來人!快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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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曉時分才再度躺下入睡的太后,被宮人們的腳步聲驚醒,猛地坐起身,帶著突來的紊亂的心跳,厲聲問:“出了何事?!”
瓊姑急匆匆進殿,跪在她床前,低聲稟道:“皇爺又昏迷了。太醫們都在養心殿會診,陳大夫一套金針下去,也不見醒。”
太后既驚且悲,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立即掀被起身:“快,起駕去養心殿!”
皇帝這次昏迷的時間比上次長得多,直到十個時辰後,才漸漸清醒過來。
睜眼只見太后坐在他床前,握著他的手,垂淚不已。
皇帝醒後顯得十分疲累,似乎這長達十個時辰的睡眠補充,對他長久的夙興夜寐而言只是杯水車薪。
“母后,別哭了,朕還活著。”皇帝用疲憊卻冷靜的聲音說,仿佛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令他動容失態,就連生死也不能,“藍喜,把藥拿過來。”
藍喜跪地哽咽道:“皇爺,別服那藥了……”
太后也連連搖頭。皇帝卻說:“服藥還能保持清醒,不服又要昏睡過去,飲鴆止渴也要止,拿來。”
兩頭拉鋸再三,最後誰也拗不過皇帝,隻得讓他服了藥。
休息片刻後,皇帝的氣色好了些,看著又像個正常模樣了。太后不準他起床,立下規矩:“從今日起,朝會暫停,政事先由內閣輔臣們代為打理,不準再勞累龍體。等皇帝的病情好轉,再理政不遲。”
她走出養心殿時,又吩咐瓊姑:“將養心殿的宮人們全部集中過來,你負責訓誡,讓他們知道何為守口如瓶。今日情形若是走漏出去一絲半毫,我不僅割了他們所有人的舌頭,連他們的家人也要受牽連!”
皇帝沒有阻止太后,他也不希望今日之事傳到臣子們的耳中,引發朝堂動蕩。
但是,在天亮宮門開啟後,皇帝吩咐藍喜:“召楊亭、嚴興,來禦書房見朕。”
楊亭是新任內閣首輔,嚴興是禮部尚書,兩人在禦書房與皇帝密談了約一炷香工夫,臉色凝重地出了宮。
隨後,皇帝又傳召了沈柒。
這次面聖的時間更短,皇帝隻說了幾句話:
“你是朕手裡的刀,刀刃上染透了官員與勳貴們的血,朕若不在了,你必死無疑。你與你的追隨者,甚至所有與你過從密切的人,都會被千萬隻復仇的手撕成碎片。”
沈柒單膝下跪,低頭道:“臣知道。”
“當然,你也可能連那些復仇都等不到,就會被朕親手拗斷,免除後患。”
“臣知道。”
“朕為何現在還留著你?”
“為了……太子殿下。”
“還有。”
沈柒說不出那個名字。他像被火器射出的一顆子彈擊中胸口,火藥在體內爆炸,將他的心炸得千瘡百孔。
他抬頭直視皇帝,咬著牙,屈辱又無奈地說:“因為蘇……為我向皇爺求過情。”
皇帝亦審視著他,這道目光從擢升他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所謂的君臣情分,有的只是冷冰冰的籌謀與利用。
沈柒知道,這輩子皇帝與他都不可能君臣相知,永遠不能,皇帝不屑,他也毫無興趣。
但此時此刻,他們只能互相托付。
皇帝說:“去南京,把太子平安帶回來。”
沈柒問:“那他呢?”
是啊,他呢?是不想見,還是不敢見?皇帝沉默片刻,最後歎道:“他放不下太子,一定會跟著回來。”
是放不下太子,還是放不下皇帝?沈柒沉默片刻,咬牙道:“臣……遵旨!”
預備在城外的緹騎派上了用場,沈柒甚至沒有驚動城門口的守軍,就帶著這批精銳人馬疾馳出了京畿,直奔南京。
他把高朔和暗探小隊留在了京城,通過沿途各個錦衣衛所的飛鴿傳遞消息。
四日後,沈柒經漕河南下抵達德州,高朔傳來密報:
皇爺數日未露面,朝會也暫停了,臣子們心中驚疑憂慮。不過藍喜傳了聖諭,說龍體抱恙,少歇幾日,讓朝臣們不必慌張,各盡其職。
八日後,沈柒抵達徐州,高朔傳來密報:
皇爺仍未露面,群臣開始議論紛紛,擔心聖上的病情。太后傳懿旨,說聖上無大礙,只是病後體虛,尚需調養。
十二日後,沈柒日夜兼程抵達揚州,高朔傳來密報:
據宮中暗探傳出的可靠情報,皇爺每日昏睡的時間超過了清醒的時間。朝政目前由內閣代理,凡需聖裁之事發往宮中,閣老們都會拿到皇帝的批複,但並非禦筆親書,而是由司禮監藍太監代筆。
十四日後,沈柒終於抵達南京,收到了高朔傳來的最後一封密報:
皇爺病危!太后擔心朝野人心動蕩,極力隱瞞。皇爺清醒時曾手書傳位詔書,按禮製一份發往內閣,一份留給太后。太后攔截了發往內閣的詔書,連同自己手上的一份,如今詔書不知所在。
卑職恐寰宇將傾,身處敏感,不好再傳飛鴿,大人斟酌、保重!
沈柒將密報燒成灰燼,遙遙望著獅子山上的閱江樓,吩咐石簷霜:“先不進南京城,去鍾山陵廬見太子。”
第293章 敢問信物何在
屋外風雨交加,閃電不時將夜空撕出雪亮的傷口,然後在一聲震耳欲聾的驚雷後又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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