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柒伸手去馬背上揪他。蘇晏使勁抓著韁繩,仍被沈柒揪下馬來。沈柒狠狠咬著牙,撕扯他的鬥篷與甲胄。
蘇晏死死護著身上裝備不撒手。
沈柒:“給我,我來引開刺客!你跟著太子走!”
蘇晏:“魏統領與石千戶都率隊在我們身後拒敵,我跟太子走,太子保護我,誰保護他?七郎,你聽我說——”
沈柒用前所未有的狠厲語氣對他道:“我不想聽!也絕不接受!沒有商量的余地!”
朱賀霖也滿臉惱火,上前用力扣住蘇晏的肩頭:“蘇清河,你以為小爺會承你的情,答應讓你當替身引走追兵?小爺恨不得抽死你!”
蘇晏大喝一聲:“——都他媽給老子閉嘴!”
這聲爆發把朱賀霖與沈柒都震住了。
蘇晏深吸口氣,對朱賀霖說道:“你們這會兒感情用事,隻想讓我脫險。可我想的是,怎麽讓大家都活下來!小爺今日若是折在這裡,就算我與沈柒僥幸生還又能如何?仕途就此完蛋不說,怕是整個大銘都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所以小爺,你活著我們才能好過,非得在這裡跟我搶,是想抱在一起死?”
道理朱賀霖都懂,可讓他眼睜睜看著蘇晏替他擔風險,他辦不到。
蘇晏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又道:“小爺,你現在要做的,是在三天之內趕回京城,以太子的身份穩定局勢,然後調撥軍隊南下接應我,接應孝陵衛。
“我這人呢惜命得很,敢做這個決定,是之前問過本地老鄉,這條岔路通往一座山林,因為地形錯綜複雜,被稱為‘迷蹤林’。依錦衣衛們的能力與身手,借助地勢斡旋幾日不成問題。
“好了,言盡於此,你們倆哪個要是哭唧唧地作兒女之態,只會讓我蘇清河看不起——走吧!快!”
朱賀霖一時語塞。
沈柒面色陰冷,峻聲道:“我不是太子,沒有拯救蒼生的責任。我也不管仕途完不完蛋、今後是死是活,隻管不叫你一人孤身犯險。倘若真要抱在一起死,那就死!”
蘇晏十分無奈,歎著氣上前一步,用雙手捧住了沈柒的臉。
雨水抽打著兩人的臉頰與鬢發,蘇晏當著太子的面,用力吻住了沈柒的嘴唇。
朱賀霖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震驚轉為憤怒,卻沒有立時上前拽開兩人——也許是因為這一吻中透出的悲傷與眷戀、無言的信任與破釜沉舟的決絕,極度濃鬱而噴薄的情感像旋渦吸住他的手腳,使他忘記了動彈。
“聽我說,七郎……”蘇晏將唇稍離,喘著氣,輕聲說道,“我從未求過你什麽。今日我求你,不是為太子,而是為我們所有人……求你護送太子安全抵京,求你保全自己的性命。
“你我彼此交心,我心中所求、所願不必多言語,你比誰都清楚。七郎,若是連你都不能成全我,還有誰能?”
沈柒滿臉雨水,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他僵硬的手指動了動,按住蘇晏的肩膀,隨即傾身低頭,將前額抵住了蘇晏的眉心。
“……我成全你。應你所求,如你所願。”沈柒語聲嘶啞地說,“我回來後,萬一人間尋你不著,便追著你去。你要等我,不可負諾獨行。”
雨水流過眉梢眼角,蘇晏唇邊依稀勾起一絲淺笑,點頭道:“好,我答應你。”
沈柒深深看了他一眼,毅然放手轉身,架著朱賀霖往馬背上推:“走!”
膠著的旋渦被打破,朱賀霖咬牙叫道:“沈柒,你是個瘋的!這叫成全?這叫縱容!萬一他沒了命,再多所求所願,又實現來給誰看?!”
沈柒強行將他拽上馬背,自己也跟著翻身上馬,坐在太子身後,一鞭抽在馬臀上。
馬兒吃痛,希噅噅一聲往前衝了出去。
朱賀霖掙扎著要跳下馬。
沈柒用單手反剪住太子的手腕,拚盡全力壓製住,沉聲說:“他要你三天內抵京,多一個時辰都算我沈柒無能!”
疾風夾著寒雨抽打在臉上,朱賀霖心中恨極,叫道:“清河若是出事……沈柒,我要把你凌遲三千六百刀!”
沈柒冷冷道:“輪不到你出手,我會凌遲自己。”
朱賀霖不再掙扎,手指死死攥住韁繩——快些,再快些!背插雙翼,飛向京城——然後帶著大軍,回去接他!
-
剛結束了一場惡鬥,沈柒身上又多了幾道深長的傷口。他縱身下馬,堵在道路正中央,幾近脫力的手中握著繡春刀,刀尖斜斜地抵在地面。
阻截他們的刺客變成了滿地屍體,但仍有許多藥力未褪的血瞳源源不絕地撲上來。
沈柒又殺了一個,頭也不回地對馬背上的朱賀霖道:“走罷,太子!再往前百裡便是京畿,過了界碑就徹底安全了!”
朱賀霖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眼神中有猶豫、有憤恨,還有更加深奧複雜的情緒藏在極深處。
“——走!”沈柒一邊廝殺,一邊嘶吼,“去掌權!去派兵!去接應!”
朱賀霖深吸口氣,一抖韁繩,策馬向著京城方向疾馳而去。
沈柒咬牙連殺四五人,染滿鮮血的繡春刀終於脫手落地,連雙腿的肌肉都開始劇烈顫抖。
他筋疲力盡地向後一仰,坐在了潮濕的泥地上,兩腿岔開踞坐,傲慢又輕蔑。
掉落在地的繡春刀被他重新握回手中,他將刀刃橫架在膝蓋,咳出一口血沫,朝著所剩無幾的血瞳刺客,嘶聲道:“下一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