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失笑:“繼堯那個花和尚的話能信?聽說他在靈光寺,被沈——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扒了皮子。”
“可當時,他還是宮裡人人信服的大德高僧啊,裝神弄鬼很有一套。皇祖母信佛也信道,對他的話很是看重。”朱賀霖鬱悶地說。
蘇晏在心底琢磨:太后懷疑先皇后是她前半輩子的夙敵莫氏的轉世,哪怕這懷疑毫無依據、全靠玄學,也夠她後半輩子膈應的了。
本來人死燈滅,偏偏太子長相不大像皇爺,估計像先皇后,性情又與她不投契,更是讓太后不喜。難怪十幾年來對太子始終沒好臉色,還非得讓皇帝娶她的外甥女,估計覺得二皇子才是她真正的孫子,雙重血脈加倍親。
但太后偏心歸偏心,太子已經當了十幾年的儲君,皇爺又寵愛他,只要不嚴重失德,儲君地位便無可動搖。
皇爺看著清雅,卻是個極有主見、說一不二的主,哪怕再孝順,太后的好惡也左右不了國本。
蘇晏搖搖頭,忽然又想到——如果太后一意孤行呢?
太子的確年少貪玩,但還遠遠夠不上失德的門檻,如果太后和衛貴妃聯手設套,非要讓他從這門檻上翻過去呢?
蘇晏皺起眉,覺得這個假想並非空穴來風。可問題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后宮這倆娘們什麽時候冷不丁給太子擺上一道,也夠這心無城府的小鬼喝一壺的。
朱賀霖看他雙眉越皺越緊,忍不住伸指揉按他的眉心,笑道:“做什麽愁眉苦臉,替小爺我擔心啊?你越擔心,小爺我就越開心。”
蘇晏拂開太子的狗爪子,“別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多長點心眼吧!你剛說的,‘毒蛇暗殺那事’是哪件事,怎麽沒人告訴我?”
朱賀霖嘴裡說著最好他擔心,實際上卻不想他擔心,當即扯開話題:“哎哎,到地方了,快下來看,鼇山都布置一大半了。”他叫停轎子,硬拉著蘇晏下轎,在鋪著石板的午門前廣場上小跑起來。
跑到近前,蘇晏看清這“鼇山”,原來不是山,也沒有烏龜,而是由匠人製造無數大大小小的花燈,鋪設堆疊出造型,像一隻龐大如山丘的老王八……不是,是老鼇,獨佔鼇頭的鼇,因為古人覺著這玩意兒喜慶。
整個廣場被花燈鋪滿,光從鼇山的骨架上看,就可以推測出成品有多麽宏偉壯觀。花燈千姿百態,到時再點上蠟燭,該是如何璀璨絢麗的景象。
朱賀霖喜滋滋地介紹:“這些奇花、火炮的造型都經過精心設計,沒有一個重樣的,層層疊積起來,最後能有十三層,高達好幾丈,比城門還高呢。待到元宵節,鼇山彩燈閃爍,焰火不停燃放,更有鍾鼓司現場奏樂,宮娥們翩翩起舞,簡直美不勝收。”
臥槽,大銘版春晚?牛掰……蘇晏怎舌,問:“這鼇山燈會對百姓開放麽,還是隻給宮裡欣賞?”
“對全城百姓開放。按舊例,父皇也會攜文武百官到場,以示君民同樂,新年歌舞升平。”
蘇晏看著廣場上往來穿梭的匠人,問:“舉辦這樣一場燈會得消耗多少銀子?”
朱賀霖從沒想過銀子的事,蒙了,“啊?多少銀子,小爺也不太清楚,至少得有數萬兩吧……或許不止,得十幾萬兩……”
蘇晏咬牙:“一個燈會十幾萬兩,啊?當這是奧運會開幕式呢!”
朱賀霖乾笑:“很、很貴嗎?但我看年年都辦啊,父皇也沒說奢靡浪費,就連最摳門的戶部尚書徐瑞麒,也沒半個字反對。”
“徐尚書,他連給我的馬政撥銀,都要分期付款!我以為大銘財政有多緊缺呢,在陝西還各種開源節流,能摳搜的盡量摳搜,媽的原來基建工程比不上門面工程!”蘇晏生氣了,拂袖往南邊的承天門走,要徒步走出皇宮前廷。
朱賀霖驚覺觸了他的炸毛點,趕緊追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示好:“哎,別生氣。想開點嘛,你不知道京城百姓多喜歡鼇山燈會,到時萬人空巷,全都來賞燈。君民其樂融融,百姓歡欣鼓舞,大國氣象啊!”
蘇晏其實也明白,展現國力、鼓舞人心的重要性,只是心疼自己財政撥款要得少了。
下次搞建設搞工程一定要獅子大開口,不把徐尚書這頭嘴巴咬得死緊的老鼇剝下一層殼子,他就不叫蘇晏蘇清河!
太子朝後方拚命招手,抬轎的侍衛原本按吩咐躲遠,此刻忙不迭趕上來。太子又把蘇晏拉上了轎子,說:“我送你到奉天門外,再給你安排一輛馬車。”
蘇晏似笑非笑問:“要不要去我家過年?”
“好啊好啊!”朱賀霖毫不猶豫地狂點頭。
“做夢吧,好好待在宮裡守著你爹,表現好了,給你封一大包壓歲錢。”
朱賀霖立刻垮下了臉,苦哈哈道:“無聊!對了,你是不是該去買年貨了,要不小爺陪你去?”
蘇晏看他一身便裝,就知道又打了白龍魚服的歪主意,連連搖頭:“我不帶你鬼混,免得又挨廷杖。”
朱賀霖拍胸脯打包票:“父皇不會怪罪的,去年春假,我也在外面玩了好幾天,父皇嘮叨歸嘮叨,到底也沒怎麽樣。萬一真要罰,小爺我全替你頂了,哪怕打板子,我一下不落都替你挨。”
蘇晏還是不同意。
朱賀霖十分著惱,撲過去死命撓他癢癢。蘇晏笑到岔氣,轎子都險些側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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