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吩咐完侍從,又對閆昌說:“我第一次來寺苑,不知是什麽風景,可否四處走走?”
“當然可以,理當奉陪。”閆昌謙虛道,“其實也就是幾片草場,由牧軍飼養馬匹,兼養些牛羊自用,無甚風景可言。”
蘇晏笑道:“總歸是個新見識。”
兩人互相禮讓著走出廳堂,騎馬前往草場。
閆昌見這位蘇公子把侍從都遣去,隨同苑中小吏挑選馬匹,隻帶了一名在身邊,而這名顯然是侍從中相貌最好的,可謂矮子中間拔高個,不由暗歎:這年頭不僅當官要看相貌,就連做侍從仆人都是顏好的更吃香,難怪老子幹了十幾年,依然是個連品階都沒有的囿長!
須臾來到草場,蘇晏見此地平坦寬闊,水草肥美,十分適合放牧,可草叢間的馬匹卻是稀稀拉拉。
走近一看,馬兒們要麽皮破脊穿,要麽骨高毛脫,瘦損者十之八九,幾乎看不到一匹膘壯的,他不禁皺眉,沉聲問:“囿長該不會就把這等馬匹賣給在下吧?”
閆昌尷尬萬分:“不會不會!裡面還有些好的。這些放養在外面,也是為了應付上頭。”
蘇晏佯裝吃驚:“為了應付上頭?上頭來檢查,難道要求馬匹必須瘦病?貴監寺這是什麽新潮的檢驗標準?”
閆昌被他損得顏面難堪,勉強道:“是怕上頭看馬匹還能入眼,強行牽走。”
蘇晏猜測真實原因應該不止如此,但閆昌不肯多說,此時追問怕反而引發他疑心,故而轉移話題,指著遠處一座外觀破敗、像碉堡似的土木建築,問:“那是何處?”
閆昌答:“是馬營城堡。牧軍營房與馬廄均在其中,蘇公子若要進去看,最好把侍衛們都帶上。”
“哦,為何?”
“牧軍刁蠻無知,怕衝撞了公子。”
閆昌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瞥了眼這位蘇公子,有些話不好當面講:裡面一半都是發配來充軍的犯死者,性情凶狠,又常年不見女人,憋得火燒火燎,乍一見你這般唇紅齒白的小公子,若是沒有足夠的武力震懾,還不像群狼撲羊,把你活撕了!
蘇晏先前偷聽王監正和手下談話,知道牧軍逃亡過半,監寺苦於無人養馬,不得不向朝廷請求調撥人手,刑部才把重刑犯發配過來。
又想起被劫持到鷹嘴山匪寨時,王辰曾親口供認,他哥哥王武曾經就是牧軍一員,蓋因用心養的戰馬被人毒殺,怕問責,才不得不逃走,落草為寇。
“他也不想當逃兵的,可牧軍也不比馬戶好多少!聽說監苑裡不少官馬都被盜賣,草場也被許多豪強侵佔去,那些當官的又貪汙成性。官馬們無人料理,都是又病又瘦,邊軍們人人養私馬倒賣給官府。我哥用心養的官馬,某天夜裡忽然被人毒死,他怕掉腦袋,無可奈何才逃回來,和我們一同落草。”
王辰的話猶在耳旁,蘇晏蹙眉想,恐怕這馬營城堡還真得進去瞧瞧。軍營斬首令,第一斬的就是逃兵,這批牧軍究竟是什麽情況,為何寧可冒著掉腦袋的風險,也要逃亡成為流民。
閆昌陪同他又逛了片刻,一名小吏騎馬過來,稟道:“寧夏衛的張千戶來了,催討軍營需要的騎操馬匹。”
蘇晏聽了,故意問:“這……咱們這筆買賣,是否影響軍營的戰馬輸送?”
“不會不會!”閆昌生怕銀錢落空,拍胸脯道,“做人最重要的是誠信,我既然答應了蘇公子,自然會先保證咱們的這筆買賣。至於軍營那邊,我會另想辦法。”他把目光投向草原上那些幾乎站不起來的瘦損馬匹。
“我先去應付一下,蘇公子……”
“無妨,我再逛逛,囿長請自便。”
閆昌又交代了一句:“城堡勿要擅自進入。”才隨小吏匆匆去了。
蘇晏等他騎遠,朝身邊的荊紅追眨了眨眼:“凡是警告‘請勿入內’的地方,往往都會被人闖進去,這叫逆反心理。”
荊紅追問:“闖進去之後呢?”
“要麽捅了大簍子,要麽發現大秘密,總歸不會無功而返。”
“那麽大人是要進堡去?”
蘇晏笑:“那囿長說了,要把侍衛都帶著才好。你看現在就你一個,嘖。”
荊紅追不服:“我一個頂他們二十個不止。”
蘇晏正要再打趣兩句,眼角余光瞟見遠處一個牽著馬的人影,似乎有些眼熟。他眯起眼,盯著那人背影看,越看越覺得蹊蹺,忽然放聲高喊:“喂——那位威武雄壯的牽馬漢子!”
那人下意識地一個回頭,眉目被荊紅追看得清清楚楚。荊紅追詫異道:“是王五……或是王六?”
蘇晏相信荊紅追的過人眼力,有些疑惑:“這兩兄弟不是劫獄後率眾逃出延安,被衛所騎兵追捕,怎麽會出現在此?”
那人回頭看時,仿佛愣怔了一秒,當即翻身上馬,朝草原深處狂奔。
“見面就逃,肯定心虛,搞不好又要出什麽么蛾子。”蘇晏當機立斷,揚鞭催馬,“追!先拿下再說。”
第八十六章 否則你死定了
荊紅追聽令後想策馬去追,可又不放心蘇晏。
自從出了鷹嘴湖被擄那事,他自責了很久,下決心要改變鋌而走險的刺客心態,不能再把殺人當做目的,而應時刻將大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轉念後,他乾脆提身躍到蘇晏的馬背上,低低告罪一聲:“屬下冒犯。”一隻手從蘇晏腰側向前控住韁繩,另一隻手伸向暗袋,扣住一柄柳葉飛刀。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