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衛所五千人馬的前鋒已抵達城郊。兩軍短暫交鋒後,響馬盜死傷慘重,王武王辰便下令邊打邊撤,向慶陽府方向逃竄。
他們之前已做好在陝西司境內流竄,打遊擊的戰術規劃,故而並不攻打慶陽城,而是挑選守備薄弱的州縣劫掠,四處吸納流民,由慶陽府南下平涼府、鳳翔府、漢中府,又繞過西安府往東。
進入河南地界時,隊伍已發展到數千人,甩掉“響馬盜”的名號,改稱“義軍”,聲勢大振。但畢竟成員以農民、馬戶、軍余為主,還有不少地痞無賴,隻知殺貪官汙吏、劫地主豪強,間或禍害百姓,也行了不少奸淫擄掠之事,軍紀不整。
後又吸納了河南的“廖瘋子”一部,嚴整軍紀,打出了“替天行道、重開混沌”的旗號,由一群烏合之眾變成了一支幾萬人的正規軍。其時正值新舊帝位更迭、朝廷局勢不穩,引發了一場險些動搖半壁江山的騷亂。
當然,只是後話了。
蘇晏這隻穿越時空的小蝴蝶,翅膀掀起的微末之風,改變了許許多多人的命運,也不知能否在將來那個時刻力挽狂瀾。
隻知眼下,他大病未愈,頭暈體虛,強撐著主持大局,護住周知府等一乾地方官的安全,成功拖延局勢直至到援兵到來,用最小的損失,從響馬盜手中保護了延安城。
塵埃落定後,由於元氣耗損太甚,眼看他臉色發青,冷汗漿出,眼一閉直接暈了過去,把荊紅追和錦衣衛緹騎們嚇個半死。
荊紅追抱著他一路狂奔,跑得比馬還快,衝進醫廬,揪著大夫的前襟求他先治蘇大人。
大夫也被這陣勢嚇到,仔細把脈診治後,皺眉道:“病人是否數日高熱,飲食不進,剛退熱又奔波勞碌?”
荊紅追懊悔地點頭,心想早知如此,就該拘著蘇大人不讓他去犯險,管其他人怎麽著呢!急問:“可有大礙?該如何醫治?需要什麽珍稀藥物?我可以想法弄來。”
大夫捋須笑道:“後生,關心則亂。他只是病後體虛,又挨了幾天餓。只需飲食清淡溫補,多靜少動,慢慢調養幾日,便可大好。”
第八十章 究竟吃誰的醋
北鎮撫司的鴿舍外,一隻信鴿撲棱棱降落在平台,負責傳書的校尉取下系在鴿爪上的蠟筒,腳步匆匆地給上官送去。
沈柒斜坐在公堂的太師椅上,長腿伸直架在桌沿,手上把玩著一支作為刑具的銅錐子,心不在焉地道:“人證物證俱全,還不認罪,是想嘗嘗詔獄十八刑?”
堂下犯官穿著囚衣,滿嘴是血,嘶聲道:“聖上早已下旨,廢除詔獄酷刑,你敢違抗皇命!”
“如你所言,廢除的只是酷刑。”沈柒語聲陰冷,“保留的還有拶指、夾棍、杖刑等等,每一種,我都能玩出十八個花樣,你信是不信?”
犯官怒視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毒恨與恐懼。
傳書校尉走到沈柒身邊,呈上蠟筒,附耳低語。沈柒當即將銅錐往桌面一扔,起身離開公堂,走到無人的後廳,方才碾碎蠟筒,取出一卷小紙條,展開細細閱覽。
“癸巳年七月十一,響馬盜集數百眾,夜入延安城劫獄。蘇大人以哨箭及時通知衛所,親臨戰場搭救地方官員,力勸匪首歸降,拖延時間直至援軍到來。賊匪倉皇而逃,延安無恙,蘇大人無恙。”
短短幾行,沈柒屏息看完,最後見到“無恙”二字,方才吐了口長氣,將滲出冷汗的掌心在衣擺上擦了擦。
高朔的密報寫得簡潔,他卻能從中窺見當時凶險危急的局勢。
一個文弱書生,病體未愈,劍都不會使,卻非要輕身犯險,與數百名馬賊正面對峙,哪來這麽大的膽子!沈柒擔心過後,暗惱蘇晏不愛惜自己,又覺得在意料之中——蘇晏看似圓滑機巧,實際上心腸軟又不乏骨氣,是個極有主見的人,即便他在當場,怕是也勸不動,只能陪著自家娘子赴湯蹈火。
“……服了你。”沈柒無奈一笑,從懷中掏出個貼身放的錦囊,將新紙條收入其中。
錦囊中原有幾張紙條,是高朔進入延安城的當夜,一口氣放了五隻鴿子送來的。上面以蠅頭小楷寫道:
“癸巳年六月十九,出南門至五裡驛,刺客吳名攔車駕,負荊請罪,蘇大人準其隨侍。
六月二十,吳名自稱本名荊紅追,與蘇大人舉止親密,是夜同車而眠。
七月初二,荊紅追疏於護衛,蘇大人為響馬盜所擄。匪首折服於大人,願意受降。
七月初六,入延安城,恰逢法場騷亂。吾等護衛及時,蘇大人無恙。宿客棧中,荊紅追向蘇大人自薦守夜。
七月初七,蘇大人中暑發熱,荊紅追非但不及時請郎中,更緊閉房門,一個時辰後方出。屬下逼問,其態度傲慢,偽稱奉命而為。向小廝打探到,蘇大人其時衣衫不整。”
看到“同車而眠”一條,沈柒就已怒恨交加,後悔當初追捕吳名時沒多使點力,那三刀若是直接把人砍死,也就沒有後面這些狗屁倒灶的事了!再看到“衣衫不整”一條,幾乎要氣吐血,恨不得即刻將無恥草寇碎屍萬段。
可恨自己人在京城,鞭長莫及,待出獄受到密報時,已是時過境遷。只能自我安慰,蘇晏對吳名有恩,料他不敢放肆。況且蘇晏也不是任人擺布的性子,吳名若是行為不軌,他只需一聲令下,那二十名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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