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風聽了不放心,退而求其次道:“蘇晏畢竟是提議之人,又對格物理念與天下格局知之甚廣,理當協同豫王,但只需出謀劃策,暫不必兼任相關職務,以免分身乏術。”
皇帝聽了更不放心,但明面上又不好說:朕不讓蘇晏協理,其實另有原因,怕他被豫王騷擾。可畢竟李乘風是柱國之臣,所言又有理有據,天子勉勉強強地默許了。
既然皇帝出言作保,首輔又考慮周到,其他閣老們也隻好點頭稱是。
謝時燕甚至心想:聽聞豫王對蘇少卿有意,甘心為其斷絕風月,東苑那個案子之後,兩三個月不曾勾搭官員,實屬罕見。讓他負責辦學,左不過隻騷擾蘇晏一個,又能人盡其用,皇爺與首輔大人真是用心良苦。
事情就這麽定了下來。
李乘風向皇帝討要了蘇晏的奏折與地圖,說要留在內閣,與幾位大學士慢慢參詳,言語間頗具讚賞,甚至用了“千裡駒”一詞,來表達對他能力與潛質的看好。
次輔焦陽與另一名次輔王千禾卻不以為然,互相私下吐槽:蘇晏少年幸進,不知天高地厚,李乘風如此抬舉他,還不是因著他是卓岐的學生,按輩分算,算是李乘風的徒孫。老家夥護犢子而已。
豫王那廂聽說了自己的新差事,有些意外。
倒不是意外皇帝把這麻煩事兒丟給他,而是沒想到,那幾名平日裡向他橫眉冷對的閣老們竟然也都同意了。
他琢磨著時局隱隱的新變化,覺得關鍵還是落在蘇晏身上。
……孤王從無辦學經驗,又對治學理論了解不足,自然得時時向蘇少卿請教。豫王戲謔地舉杯遙敬紫禁城,低聲笑道:“多謝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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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晏熬夜寫了長篇大論,還以他80分的美術課成績,極盡所能地繪製了一幅粗糙版世界地圖,就跟考前通宵一樣,到了次日精神依然亢奮,容光煥發去上早班。
吳名照例駕車送他,在大理寺門口扶他下車。
身後似乎有目光窺探,吳名敏銳地回頭,看見拐角牆邊露出一帶顏色鮮妍的袍角,不露聲色地送蘇晏入官署後,駕車原路返回。
在路過那道拐角時,他的身影斜掠出去,一下扣住藏身牆後之人,將對方反剪雙手,按在牆壁上,低聲喝道:“什麽人!”
“哎呀,好疼!好漢松手,饒了我吧……”那人嬌聲求饒。
吳名一聽這發嗲腔調就打了個激靈,撤手後退半步,拉開距離。
那人揉著手腕,哀怨地轉過身,果然是西燕。
吳名冷漠道:“能從兵馬司的追捕下逃脫,你也算有兩下子。”
西燕被他觸痛傷心處,恨然道:“我又跑不快,如何逃得了?這回我可被你害慘了!”
“我看你全須全羽,還有新衣裳換,慘什麽。”吳名不為所動。
西燕大哭:“抓住我的是侯府家丁。奉安侯見我長得像你那個‘蘇大人’,便將我強行關押在侯府柴房,說留著將來算計人用。他家下人見我天生麗質花容月貌……”
吳名抖落滿地雞皮疙瘩,再次後退兩步。
“……豔若桃李秀色可餐,一個個都對我動手動腳,我實在氣苦不過,隻好想法子逃了出來。”
“侯府守衛森嚴,你怎麽逃出來的?”吳名質問。
西燕羞慚難言,但又抵不過他鋒利冰冷的懷疑眼神,隻得如實招認:“我與後園管事睡了兩次,死磨硬纏,讓他答應帶我出柴房透口氣。然後我用磚頭敲暈了他,換上他的外衣,拿了管事牌子從後門跑了。”
吳名無語,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他:“你因為不想被人揩油,就和人睡覺?孰輕孰重?”
西燕愕然:“……”
惱羞成怒下,跺腳道:“至少我逃出來了啊!不用再受奉安侯那老畜生的氣——他有次喝醉了酒,把我當那個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頓,我身上到現在還疼著呢!”
“恭喜逃出生天,今後自求多福。”吳名轉身就走。
西燕在他背後叫:“等等!你要殺那老畜生對吧,我能提供情報給你,幫你殺他!”
吳名腳步一滯,恨意與怒火又開始在胸口翻滾,咬牙問:“什麽情報?”
西燕上前幾步,湊近他道:“老畜生兩日後要去城西靈光寺,請高僧繼堯大師做法事,替他橫死的老娘祈福消業。”
吳名轉頭,眼中仿佛刺出凌冽的利刃,欲分辨西燕所言真假。
西燕承受不住這股凜然的殺氣,嚇得臉色發白,呆呆看他。
吳名審視了片刻,方才開口道:“要是敢誆騙我,待我從靈光寺回來,便是你人頭落地之時!”
西燕的小尖臉兒於煞白中倏然漲紅,又哭起來:“你害我被抓,我都沒恨你怪你,還給你提供情報,結果你還要殺我?殺千刀的潑皮!惡棍!王八畜生!良心都被狗吃了呀呀呀呀——”
吳名被他“呀”得太陽穴狂跳不止,強忍拔劍的衝動,掠上馬車,揚鞭飛馳而去。
無人看戲,西燕收了戲腔,哽咽道:“全都欺負我一個琦年玉貌的可憐人……”
擦乾眼淚,望著大理寺官署的朱紅大門,他怔了片刻,又喃喃地說:“方才那個便是‘蘇大人’,我哪裡像他了?一群瞎了眼的寶貨……我可比他嫵媚多了。”
第六十二章 不想你還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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