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晏還處在頭腦空白的賢者時間,茫然不知發生了什麽,陡見面前雪沫旋卷、罡風撲面,驚呼一聲,緊抱著沈柒同跌入溫泉中。
荊紅追不得已劍氣一偏,掃向池邊的大梅樹。
這棵被當地人奉為“梅仙”的老樹,在風霜雨雪中靜立了百年,滿樹枝葉突然震顫起來,梅花亂落如黃雨。幾息後樹冠轟然墜地,合抱粗的樹乾被劍風削成了斷面平整的兩截。
白的雪、黃的花,在泉池上空紛揚,像下著一場碎成齏粉的悲辛。池邊,荊紅追持劍孑然而立,身後一條殘影被月光長長地拖出去。他盯著霧氣繚繞的水面,一字一字道:“滾、出、來!”
溫泉中,蘇晏嗆水後徹底清醒,手腳緊巴著沈柒,不讓他露面。
沈柒被這殺機與劍氣激發出虎狼性,雙眼蒙上嗜血的凶光。他從蘇晏懷中掙脫,真氣運於手臂,向岸邊的荊紅追揮出一扇白浪。
同時縱身躍起,足尖勾住藏在池邊石隙裡的外袍,披裹在身,衣擺在空中劃出半圈松花綠色的圓弧。
雪亮刀光就從這圓弧底下悍然刺出,呼嘯著鏑割過空氣,直劈荊紅追的門面。
荊紅追夜幕般的漆黑眼瞳裡,煥映著這一點刀光,亮得猶如燃燒的星曜,攜凜冽戰意迎擊而上。
蘇晏浮出水面,抹了一把臉上水珠,見雪林間兩道龍翔虎躍般纏鬥的寒光,頓時露出了歎為觀止的表情:“臥槽!殿堂級武指,三千萬特效……”
觀賞了好幾秒後,霍然良心發現,連忙躲到池邊大岩石後面,把衣袍褲履匆匆往身上套。
有了蔽身衣物,蘇大人的臉面與底氣又回來了,先對周圍手拿提燈疾步趕來的錦衣衛們下令:“都別插手!”
錦衣衛舉著繡春刀,驚疑不定地打量蘇晏,又齊齊望向林間惡鬥的兩道人影。
其中一個是蘇大人的貼身侍衛荊紅追,另一個散發披袍的,又是什麽人……難道是刺客?為何不讓他們出手協助?
蘇晏見場面一團糟,深吸口氣,朝打鬥的兩人大聲喚道:“阿追,回來!”
劍光似乎凝滯了一瞬,隨即攻勢更疾,在對手的空門破綻處挑出了一串血花。
猩紅血滴落在雪地,紅白分明。
蘇晏心頭揪緊,怒喝:“荊紅追!我叫你過來!”
荊紅追第一次堅決違抗蘇大人的命令,不管不顧地舍命急攻,劍劍殺招,誓要叫對方血濺當場。
蘇晏見自家刺兒頭侍衛的桀驁勁又犯了,這場惡鬥怕是難以善了,而當著這麽多皇帝派來的錦衣衛的面,自己又不能公然揭破沈柒的身份,沒奈何隻得戲精一把。
先是捂著胸口用力咳喘,仿佛急怒攻心導致血氣不行,而後弱柳扶風地搖晃了好幾下,確定吸引到足夠的關注後,眼睛一閉,直挺挺向後倒——
離他最近的褚淵和高朔率先撲過去,一左一右攙住,緊張叫道:“——蘇大人!”
錦衣衛紛紛圍上去,七嘴八舌:“怎麽了蘇大人!”
“突然就暈了,莫非被勁氣波及,受了內傷?”
“快!快叫隨行郎中過來!”
“給他輸真氣……緩一點輸!蘇大人沒習過武,你想炸他的經脈?”
那廂,纏鬥中的兩人正刀劍相格,彼此真氣絞纏,先撤勁的一方必然受傷。
“撒手!我去看他出了什麽事。”沈柒沉聲道。
荊紅追厲聲斥責:“滾開!要不是你對大人做這豬狗不如之事,他又怎麽會受傷!你有什麽臉湊過去!”
沈柒反唇相譏:“你來之前他還好好的,分明是被你劍氣所傷!身為下人反噬其主,還有臉當什麽侍衛,趁早自我了斷!”
兩人這一刻都恨不得對方立時暴斃,又牽掛蘇晏傷勢,不得已同時撤勁,停戰朝蘇晏奔來。
荊紅追輕功了得,更快一步,排開人群擠到蘇大人身邊。
蘇晏感覺到貼身侍衛的氣息,當即睜開眼,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將半個身子壓在他身上,命令道:“阿追,你送我回馬車,立刻!”
沈柒剛接近,就有警覺的錦衣衛拔刀相向,喝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黑夜中的野地,哪怕有幾盞提燈,這會兒也骨碌碌滾到旁邊去了,沈柒又披頭散發,裹著身長袍,哪裡看得清眉目。
高朔鑽出人群,順勢往沈柒面前一擋,打圓場道:“誤會,一場誤會。這是蘇大人的故交,在此地意外遇見,倒叫荊紅侍衛錯認為刺客。”
錦衣衛狐疑地看他:“你怎麽知道?”
“這個……”高朔支支吾吾。
蘇晏接口:“高朔說得沒錯,是一場誤會。沒事了,都走吧,回營地去。”
他死死握著荊紅追的胳膊,低聲道:“你們再鬧,我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這話不止說給貼身侍衛聽,同時也說給人群外的“故交”聽。荊紅追也意識到方才發生的事,絕不能被第四個人知曉,隻得暫時按捺住滿心殺意,將蘇晏往背上一托,施展輕功掠向營地。
高朔見沈柒還站在原地,冷臉盯著遠去的荊紅追,忙壓低嗓音哀求:“回吧爺,把血先止了。日子還長著呢,想做什麽有的是機會。”
沈柒這才轉身,幾個縱躍,消失在林野間。
蘇晏趴在荊紅追背上,輕功疾掠時風聲掠耳,他生怕從空中摔下來,雙腿本能地夾緊對方的腰側。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