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腦袋磕在草地間的一塊打磨圓潤的岩石上,伊撒微張著唇,尚未從劇烈的抽痛與陸絢的體溫中回過神來,“路西?”
“唔!”陸絢將人撲倒後,下巴砸在伊撒的胸口上,男人的骨骼和肌肉都非常堅硬,如同挺闊又細白的瓷,衣領暴1露的鎖骨和頸窩因為他遮蔽了頭頂的陽光而投下深重的陰影,每一寸肋骨上附著的薄薄肌肉也形狀漂亮,並不柔軟。
陸絢摸了摸下巴,鼻息間是男人身上草木灰的淡香,一瞬間這樣久違的溫馨就要讓他落淚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伊撒渾身一震,如果不是因為繃帶纏繞了他的眼眸,此刻他的神情應該是極為茫然和驚慌的,他知道陸絢失去了記憶,他還曾為此慶幸那些令人悲痛的過往將會離懷中人遠去,因為他罪孽深重,可是現在,陸絢什麽都想起來了,卻一反常態地沒有責怪他,是笑著的,“……我原諒你了。”
伊撒覺得自己剛才倒下時一定磕壞了腦袋,否則他怎麽就幻聽了呢?
陸絢說出心底的猜測,“你一定不是故意要傷害我的,對嗎?雖然我不是百分之一百地確定,但是我願意原諒你一次。”
是啊,他那麽寶貝的珍寶,怎麽會想要去傷害呢?
他神智清醒後的每一個日夜,幾乎想要殺死自己,也跟著路西菲爾一起離去……
伊撒呆呆地望著杵在他胸口上的人,好半晌,才幅度輕微地點了點頭。
聽到他喜歡的人竟然願意原諒他犯下的罪行,男人的淚水就再也抑製不住,眼眶上的白布條幾乎瞬間濕潤,“你是在騙我嗎?”
陸絢搖了搖頭。
“你真的原諒我了麽?”
陸絢又點點頭。
伊撒抬起的手虛虛地描摹著懷中人臉頰的輪廓,那張睡夢裡無數次撕裂他神魂的沾血容顏,這時竟然是微笑的。
三年前,就在暗世界魔王撒加皇宮的祭台上,當一切塵埃落定,魔王渾身冷汗地喘1息著,從親手殺死妻子的可怕噩夢裡回神,卻發現自己真的立於血泊之中,他怔怔地望著陸絢倒在他的面前,黑色的石台之上,血腥味撲鼻,那瑰麗的暗紅色浸透了青年的衣袍,從雙膝間涓涓淌出。
青年緊緊地閉著眼,神情並沒有因為死亡而解除的痛苦,原本微微顯懷的小腹變得乾癟,一直被他們捧在心尖上的孩子在持續的黑暗法術獻祭之下,被完全撕碎了……
“路西……路西……”
魔王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了這樣的一個噩夢,醒來後還依然身陷地獄,他僵直且驚恐地緩緩跪在祭台上,伸出手輕輕推了推青年蒼白的軀體,“路西……你……醒醒……”
“我……”他目光呆滯,牙齒在劇烈的恐懼與不敢置信之下咯咯地碰撞著,聲音充滿絕望,“我都做了什麽?!”
“我做了什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淒厲地慘叫聲劃破魔王宮沉寂陰霾的上空,魔王抱著青年逐漸冰冷的屍體,崩潰地近乎瘋狂,全身黑色的力量不斷外泄奔流,使得皇宮所在的地極沼澤很快變為真正的煉獄。
今日,夏萊曼島上,陽光正好,陸絢氣色紅潤,發絲明亮如瀑布,美人尖上細膩的發絨輕輕搖晃著,與他清澈的眼神一樣調皮又惹人憐愛,他就像曾經無數次地原諒笨拙的小骷髏一般,皺著鼻子道:“反正我現在回來了,你有大把的時間和我解釋。”
伊撒張了張口,抑製不住的哽咽使得他張口深呼吸了幾次,待穩當住情緒,淚水早已經滲過纏繞著的繃帶,劃過苦澀卻又甘甜的嘴角,內心的愧疚和感激他不知道該怎麽傾訴,只能用自己最原始的衝動來表達,“我……可以抱一抱你嗎?”
那雙骨節分明的大手凝滯在陸絢面前,可是因為遲疑和害怕陸絢的抗拒,一直小心翼翼地留出距離。
陸絢還趴在男人的身上呢,神情閑適,指尖輕點伊撒的胸膛,嘴裡卻道:“不行,你先說打算怎麽補償我吧。”
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伊撒胸口起伏著,如果不是尚存的一絲理智,陸絢拒絕了他的要求,他幾乎就要親吻身上人柔軟的嘴唇,他喜歡的人怎麽這樣好呢?
“怎樣都可以,即使是殺了我,取出我的心臟,我也絕對不會反抗……路西,我是你的,隻屬於你一個人。”
陸絢有些訝然,大概前兩個月把伊撒欺負狠了,伊撒現在就像是患有應激症的小白鼠,如果他說出什麽傷人的話,或是無情驅趕,那麽男人大概會死的,“那……”
伊撒緊張得咽了咽唾沫。
陸絢目光轉了轉,落在那本該凌厲英俊,此時卻包裹得一絲不苟的半張臉上,“我想看看你的眼睛,為什麽總是纏繞著繃帶,是受傷了嗎?”一邊說著,他一邊去摸索伊撒腦後,想要解繃帶上的結。
伊撒於春風般的柔情中登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一把將身上的陸絢推開,連滾帶爬地往外跑道:“你再換個別的!”
一說看臉,男人就跑了,陸絢摔在一邊先是發懵,萬萬沒想到伊撒竟然還敢拒絕他,還敢推開他!隨後氣得跳腳道:“不是說好不反抗嗎!你個騙子!”
伊撒更是頭都不敢回地躥進樹林裡,如果讓陸絢看到他如今被自己毀壞得可怕至極的臉,不知道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他不想他喜歡的人原諒他的第一天就因為他的臉而關系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