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撒便靜靜地看著他們,唇角的笑意像是快要溢出的柔情,只在陸絢快要察覺時,才徹底掩藏,他試探著開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悶了?”
陸絢冷笑一聲,“你覺得呢?”
伊撒登時慌張起來,“那……那我帶你看看花吧。”
“我可以出去看嗎?”
伊薩搖了搖頭。
“那有什麽好看的?”陸絢想起自己擺在荊棘酒吧沒來得及收回的種子就有氣,他當時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人擄走,醒來就到了一個陌生的領域,暗無天日,連拂面而來的風都帶來絕望與衰敗的氣息。
“真的很……很好看。”伊撒的聲音越來越小。
可是陸絢不喜歡這裡,他抗拒伊撒的討好,於是冷冷道:“滾。”
等到小龍渾身擦乾水漬,陸絢累得滿頭大汗,伊撒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他有些口渴,於是披散著潮濕的金發,一步步走到鳥籠的邊緣去觸摸水杯,結果忽然發覺,不知道什麽時候,鳥籠下的花園竟然改變了它原本空寂黑暗的模樣。
陸絢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從來沒想過,魔域的花園竟然也可以是紅色的,從湖泊,到草地,茂密的樹林,仿佛被點燃了一把大火,勾勒出湖泊的邊緣,樹木的頂端,花草的風貌,然而比起火焰顏色的灼熱和飄忽,它們更顯得豔麗奪目,而那個身穿黑色兜帽的男人,行走在一片紅光之中,身影猶如孤獨的遊魂,他手上拿著一串鈴鐺,只聽見“叮鈴——叮鈴——”所過之處被喚醒的花草樹木一齊搖曳著。
陸絢親眼看見一棵頂端快要與鳥籠齊平的龍血樹自行抖動著枝乾,直到這樣的顫栗蔓延至整個花園,不知從哪兒飄來一陣悠遠細微的歌聲。
伊撒的腳步這才停了下來。
湖面倒映著紅的樹,熒光如白晝的鳥籠,如一幅以血色做底,純白勾勒眼前世界的珍奇畫卷。
陸絢瞠目結舌地呆住了,直到花園的草木們漸漸停止顫栗,當它們陸續回歸寂靜的那一刻,代表著紅色生命的顏色再一次回歸黑暗,就像仙女收回了她的魔法棒,剛才的歌聲也隨風消散。
空中樓閣俯瞰下方花園,一切都仿佛鏡花水月。
等到伊撒回到籠中,忐忑卻又期待地問他道:“好看嗎?”
陸絢沉默。
伊撒等了好一會兒,沒有得到答案,他像是格外失望地低下了頭,“對不起,我擅自做主喚醒了撒拉格裡的骸骨,你不喜歡,下次我不會了。”
“撒拉格裡的骸骨?”陸絢好奇道。
伊撒見他沒有生氣,這才微微放松,“對,這片花園名叫撒拉格裡,意為初生,因為魔王與白世界的天神族大戰後,曾有一部分破碎的骨骼落在這裡,依然具有法力,被喚醒後會呈現出烈日般耀眼的紅色。”
“你是說紅色的光暈是魔王的骨頭?”陸絢震驚,不知怎麽的,他的心口忽然一緊,針刺的痛苦瞬間爬上他的心臟。
路西菲爾對魔王,竟然是有感情的……
這一刻,他忽然難過地想要落淚。
伊撒點點頭,隨後又想到了什麽,匆忙解釋道:“你……別怕,這些骨灰殘余的法力不會傷害你,它們只是太寂寞了,如果聽到聲響,它們會很高興地唱歌來回應。”
陸絢啞口無言。
伊撒將手中的銀鈴鐺遞給他。
陸絢試探著輕輕朝最高的那棵龍血樹搖響鈴鐺。
“叮鈴——叮鈴——”
龍血樹的頂端很快微微泛起紅光,傷心卻又欣喜若狂的嗚嗚哭聲也隨之傳來。
伊撒可能沒想到龍血樹會哭,他比尚在分辨哭聲的陸絢反應更快,轉頭低聲呵斥道:“阿伊!”
龍血樹猛地一抖,嚎哭聲卻越發響亮起來。
“它哭了。”陸絢肯定自己聽到的是哭聲,“它很難過嗎?”
伊撒下半張臉僵硬得仿佛石塊,“它應該感到高興。”
“我覺得它在和我說話。”陸絢仔細地閉上眼睛聆聽,“它在說什麽呢?”
“……我好想你啊……”
“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錯了……不要離開我……”
陸絢當即聯想到路西菲爾與魔王的事實婚姻,表情尷尬,可能後來兩人感情破裂,路西菲爾離家出走了吧哈哈,他試圖安慰自己,祈求這個故事不是悲劇,不然他真的很難替路西菲爾養家糊口。
伊撒再次喊道:“阿伊!”
這一次,就連陸絢也聽出了他的怒意。
龍血樹聞聲終於止住哭泣,搖晃停止後散發的光亮消散在靜寂的夜空。
“你……你休息……我走了。”
這一次伊撒想要逃跑,可惜前路卻被陸絢攔住,陸絢表情有些別扭道:“你……你可以和我講講關於魔王的事情嗎?”
伊撒緊張地抓著袍角,不知所措。
“很為難嗎?”陸絢問道。
伊撒不吭聲,如果不是因為黑色帽簷的遮蓋,只怕他慌亂的情緒都已經寫在臉上。
“那關於你的呢?”
伊撒一怔,“我的?”
陸絢微笑起來,碧藍湖水一般的眼眸如星,“嗯。”
籠中花園的秋千上,陸絢搖晃著雙腳,雪白的法師袍也跟著蕩漾起漣漪,伊撒就站在他的身後,為他輕輕推動秋千。
“我沒什麽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