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撒徹底呆在了原地。
陸絢咽了咽口水,如果伊撒堅決要遵從魔王的命令,那麽他這麽孤注一擲就完了……
只是沒想到,半晌,伊撒怔怔道:“你……你願意帶我一起走?”
陸絢趕忙點頭,“當然,我們不是朋友嗎?”
男人繃帶下的眼眸黑暗中露出一絲深紅,像是快要沁出血來,“真的?你難道不會討厭我?覺得我是一個累贅?”
“不會!你那麽好,我喜歡你,我很怕你不願和我一起走!”
陸絢沒有說謊,他發自內心地認可伊撒這個朋友,他並不歧視魔族,甚至覺得伊撒在某些方面比人類還要坦率可愛,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男人低下頭後,一滴含血的眼淚從殷紅的眼眶中悄然滑落。
只要陸絢的一句喜歡,無論天涯海角,他都願意隨他流浪。
哪怕食不果腹,哪怕歷經磨難,所有的痛楚只要在喜歡的人身邊,都會變得甜蜜、安逸。
伊撒過了一會兒,顫聲道:“那你可不可以不要中途拋下我?我……我背叛了魔王……就將一無所有……你可不可以不要嫌棄我?”
陸絢聞言心底酸楚,“你在說什麽傻話,所以我們一起走啊!”
男人感受到來自靈魂的衝擊後,整個人在耳膜轟鳴聲中僵成了一座雕像。
陸絢對他粲然一笑,知道事情妥了,他承認自己狡猾地利用了伊撒,不然魔王的侍從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策反?
因為就在昨天,他頭疼腦熱,燒到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察覺到伊撒將他從床上半抱了起來,清爽的柚木香祛除了他身體的乏力,可是伊撒並沒有就此離開,他小心翼翼地懷抱著他,大概以為他睡著了,便俯下頭,虔誠地貼著他的額頭親吻。
陸絢驚得差點叫出聲來,可是他渾身高熱,喉嚨疼痛,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認為伊撒就是魔王本人,否則該怎麽解釋這樣出格的行為?
可是緊接著,伊撒仿佛燙到一般,忽然撒開手,任由他落回松軟的被褥,陸絢被他莫名其妙的動作搞得越發暈眩,直接墜入黑甜的夢鄉。
再次醒來後,陸絢心裡有了一些分析和猜測——或許伊撒喜歡他,只是礙於身份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是吧……
這麽狗血?
雖然真的很不想承認,但就剛才伊撒的反應來看,他可能真的猜對了……
路西菲爾的身體這麽萬人迷真的沒有問題嗎?
可是他卻又不得不那麽做,利用伊撒對他的心軟和真誠,換取離開的自由,他不討厭伊撒,甚至他很願意同他一起旅行,伊撒耐心溫柔,能做一手可口的好飯,作為朋友的“喜歡”,不算違心,更何況即使他們相處不來,或是伊撒站在魔王的立場上威脅到他的生存,他也還有辦法……
好半晌,伊撒才慢慢從長久的呆愣中回神,他捏著自己的袍角,不敢抬頭,也不敢多看一眼身邊的人,在他眼中,陸絢仿佛散發著光暈,那是他無法褻瀆的純白和美好,他好不容易才能回到他的身邊,一定得好好表現,不能讓面前人感到厭倦。
伊撒下定決心道:“我……我會把魔法陣解開。”
陸絢認真道:“我發誓,你不傷害我,我決不拋下你。”
伊撒低著頭,臉頰上的熱度一路燒到耳尖,幸好掩藏在兜帽下,否則只怕要惹得陸絢發笑,他同手同腳地走到鳥籠邊緣,試圖撤下封禁的魔法陣。
陸絢提醒道:“夏奈爾睡了好幾天啦。”
夏奈爾一直在沉睡,但伊撒猶豫片刻,似乎沒有讓他醒來的意思,他對陸絢道:“我……還沒有準備好……”
“準備什麽?”陸絢不解。
伊撒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沒有正面回答,“就讓他多睡一段時間,有助於修補它身上的先天缺陷。”
面前人已經不記得他,可夏奈爾卻是一直記得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的。並且他沒有撒謊,關於夏奈爾的先天缺陷,是因為在流浪期間沒有父母的陪伴,汲取不到充足的養分,又過早破殼,才導致小龍的喉嚨無法正常發聲。
陸絢這才知道,原來夏奈爾不會說話是一種缺陷,他整個人都呆住了,摸了摸自己的心臟,那是路西菲爾留給他的心痛,夏奈爾,很可能是他的第一個孩子……
可他什麽都不敢問,像是在逃避殘酷的真相。
伊撒打開了鳥籠的禁製,就上到鳥籠中層去了,呼嘯而來的風帶著獨屬於黑世界的腐朽腥味,沒有了魔法陣的桎梏,鳥籠成為了三層只有中軸階梯相連的平台。
平台原本凌空花園之上,現在卻隨著魔法禁製的消失緩緩落下,直到陸絢可以踏上煙灰色的土壤。
伊撒念完咒語後,鳥籠忽然縮至葡萄大小,他穩住目瞪口呆的陸絢,“這座小塔可以容納活物,別慌,他在裡面會很安全。”
但這個安全的前提,是他們兩個人一直在一起。
“你會幫我治好夏奈爾嗎?”
“會的。”
“你知道它是誰……對嗎?”
伊撒遲疑片刻,“魔族之間只要相互融一滴血,就可以驗證血親的身份,你……要試一下嗎?”
陸絢搖了搖頭,慘淡地笑了笑道:“不用了,我相信你。”
賜予這一切悲劇的是魔王,最終他會從魔王的身上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