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堰茗手指微顫。他面色不變，仍是一副溫柔深情的神色，只是伸手摘下了眼鏡，露出了仿似深潭的雙眼，平靜地望向路忍嘉，道：“你們知道了。這就是你出現的原因？林嗔不願意接受，所以他躲起來，你誕生了？”

　　路忍嘉噗嗤笑出了聲，有恃無恐地說道：“我出現的原因有很多，你呢，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充其量就是其中三分之一吧。哥們賣你個乖，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林嗔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弱，你也真沒你想象的那麽重要。”

　　“我可以解釋。”林堰茗聲音依舊沉穩。

　　“你那解釋，就是‘分享我剛剛編出來的胡話’的意思吧？林哥，都是千年狐狸，你跟我玩兒聊齋，有意思嗎？”

　　“我可以放棄。”林堰茗道，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什麽艱難的決定，“爸媽已經立過了遺囑，你知道的——但是，我可以什麽都不要，一切都給阿嗔。過去的一切是我犯了傻，我不否認，我隻想阿嗔重新給我一個機會。”

　　路忍嘉：……遺囑？不知道啊！這情節怎麽也提前了！

　　原書中，林爸林媽的確立了遺囑，林氏的股份還有各種債券、基金、不動產等等，基本平分給了林堰茗和林嗔兩人。只是這是他們飛機失事之前幾天的事，居然也提前發生了。

　　至於渣攻一所說的什麽“我什麽都不要都給你”這種鬼話，路忍嘉表示，呵呵聽聽就算了。上一個信他這話的人，墳頭草已經兩米高了吧。

　　路忍嘉當下道：“你搞錯了吧？那些東西，本來就應該是林嗔的，如果不是你的存在，它們也必定、一定，一直都是林嗔的。你才是那個鳩佔鵲巢的外來者。你把本該是林嗔的東西拿過來做好處，是不是有點不要臉啊？”

　　林堰茗聽了這話也不惱火，面不改色道：“這話你該叫阿嗔出來和我說，你沒有說這種話的立場。”

　　“罵你個渣渣還需要立場啊？”路忍嘉道，眼睛轉了轉，“行吧，你說讓林嗔給你個機會，如果我說，林嗔想讓你跪下呢？”

　　林堰茗二話不說，當即對著路忍嘉跪下了。

　　只是他姿態放得高，明明是跪著的，這時臉上也不見一點屈辱，反而是上位者的氣勢，淡淡道：“這樣嗎？夠了嗎？”

　　路忍嘉就笑了。原書中林堰茗也的確下過跪，他跪著祈求林嗔的原諒，但是那段情節一點也不爽。讀到那裡時，路忍嘉隻覺得憋屈。甚至不如此前揍林堰茗一頓來得爽快。

　　路忍嘉低頭看著他，他說：“林嗔根本不想讓你下跪。林嗔不想你承認錯誤，不想你和他道歉，不想你演那一出‘把自己低到塵埃裡去，把他捧到天上’的戲碼。林嗔也不想你把那些原本就應該是他的東西還給他。這些他從一開始就不想要。”

　　“你知道林嗔到底想要什麽嗎？”

　　“林嗔想要你從最開始就徹底消失，他想你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林堰茗的臉上出現了一點裂縫。他的右手死死握緊，骨節發出了聲響，手上的血管凸起，清晰可見，脖子上的青筋都崩了出來。

　　“你知道為什麽你突然對林嗔有了什麽，‘感覺’嗎？”

　　“因為你發現，你就要失去他了。或者說，你已經失去他了。”

　　“你有病，你也知道自己有病，吃藥會讓你好一點，但是那治標不治本。你實際上病在心裡。”

　　“你只是不能忍受你的人生中出現一點不完美，一點意料之外的地方。你的爸媽覺得你是他們心目中最好的兒子，你的同學覺得你是他們的榜樣，你的老師覺得你是他們帶過最好的學生。就連林嗔，你欺騙他，可是他仍然在意過你。好像沒有人不喜歡你，好像只要你想，你就能擁有所有，世界上沒有你做不到的事。”

　　“可是現在有了。”

　　“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一輩子，只要你活著，你都不會再有機會。林嗔就是一張白紙上落下的那滴墨點，是整齊的方格子上偏掉的一根線條，是透明的玻璃裡落錯的一點陰影，是井然的屏幕上反覆跳出的一個彈窗。”

　　“你永遠沒辦法消除的一個BUG。永遠在那裡，永遠在你跟前，你看到我的時候，你就會想到，你這一輩子都有一件永遠無法做到的事。”

　　“只要我在一天，這個BUG就在一天。”

　　路忍嘉手指向了窗，道：“這樣吧，你跳下去，林嗔會給你一個機會。我這麽跟你說，你會跳嗎？”

　　林堰茗站起身，冷冷地瞪視著他，一言不發。

　　這個人永遠都完美的臉孔，仿佛被撕裂了，顯露出了底下的真容：並不美好的，帶著些猙獰且冷酷的真容。

　　路忍嘉又笑出了聲：“傻了吧，騙你的，你沒有機會了。林嗔不想你跳下去，也根本不想要你死。”

　　“林嗔想要你從一開始就徹底地消失，然而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做到的。那麽退而求其次，林嗔希望你活著，永遠活在痛楚的糾纏裡。”

　　“這點，我將代他完成。”

　　說完這句話，路忍嘉衝他揚了揚下巴，轉身離開。

　　林堰茗看著那人背影走遠。

　　“‘只要我在一天，這個BUG就在。’”他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句話。

　　他滿腦子都被一個念頭佔據了：若是你不在了呢？

　　.

　　路忍嘉一出門，第一件事就是樂顛顛地問自己系統：“八公主！你就說，哥們剛剛那一通表演，值多少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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