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福賜被江城主教訓得頭都抬不起來,本來收回去的淚水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即便他低著頭,也能感受到飯桌上的其他人投來的複雜目光,連他娘也只在邊上看著,甚至沒想過站出來為他說一句話。
那些人的目光宛若針一般扎在他身上,他手腳冰涼,眼睛發酸發疼,卻在這個時候聽見他爹收了滿身的戾氣,溫聲細語地詢問江恩臨其他事。
接下來的畫面宛若走馬觀花,飛快地從毓秀眼前閃過。
毓秀看見一個自稱智哉的和尚來到江府,身邊帶著他唯一的徒弟——也就是年僅七歲的懷善。
智哉想了很多辦法幫助江城主改變清懷城的現狀,可惜他們做出的努力只是杯水車薪。
若是只出現幾隻妖怪,他們尚能解決,若是一下子出現一群妖怪,哪怕是他們也容易淪為妖怪的口糧,況且百姓們早已麻木不堪,很難穩定人心和他們一起對付妖怪。
隨著越來越多百姓的死亡,清懷城逐漸淹沒在滔天的怨氣中,那些怨氣被妖怪吸納,變得更強,從而更加肆無忌憚,製造出更多的怨氣。
智哉眼見清懷城即將淪陷,萬不得已之下隻好向江城主提出一個下下策——以人為容器,吸納滿城的怨氣,容納的怨氣越多,便越能削弱妖怪的力量。
簡而言之,便是人為地創造出一個比妖怪更厲害的妖怪。
但是這個下下策有利有弊,弊端是容器必須保持清醒,倘若被怨氣吞噬了理智,局面將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每一次怨氣的加重都會新一次吞噬容器的理智,因此,他們得在容器失去理智之前將容器消滅,再創造出新的容器……
如此反覆下去,雖然殘忍且容易失控,但至少能庇護到清懷城的百姓們。
江城主猶豫了一宿,第二天,他找到智哉,說他自願當那個容器。
然而智哉搖頭歎息,說容器需要經過挑選,越年輕越純粹,也越不容易被怨氣吞噬,而江城主年過半百,怕是不合適。
江城主失望離開。
江城主前腳剛走,旁聽到他們對話的江恩臨後腳找到了智哉,江恩臨說了和江城主一樣的話。
這回智哉沒有拒絕,沉默了一會兒,問他是否想清楚了。
江恩臨笑了笑:“我想清楚了。”
江恩臨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也請求智哉幫他保密,三天過後,他不動聲色地安排好後事,便準備在自己屋內自殺。
誰知仆人敲門,說江城主有急事找他。
江恩臨不得不把自殺的計劃延後,去書房見了江城主,沒想到江福賜也在。
江城主和平時大不一樣,盡管他一直在刻意掩飾,卻掩飾不住滿眼的心虛,他甚至不敢和江恩臨對視,匆忙倒了杯茶水遞過去。
江恩臨垂眸看著茶水裡映出自己冷淡的表情,他端著茶杯,停頓半晌,倏地抬頭將茶水一飲而盡。
他倒下時,聽見了江城主撕心裂肺的哭聲。
江城主抱著他,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地落到他臉上,哭著說智哉說這府裡除了僅有幾歲的孩子外,只有他最為合適。
江城主還說自己對不起他,願用後半輩子贖罪,茶水裡的毒藥能讓他走得少一些痛苦。
江恩臨的確沒有多少痛苦,隻覺得胸口驟然一疼,下一瞬,他的意識就模糊了。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毒藥沒能要了他的性命。
接下來才是痛苦的開端。
第29章 邪神
江城主悲傷過度,加上心中有愧,沒臉面對大兒子,便在江福賜的勸說下把接下來的事都交由這個二兒子處理。
他不知道的是,江福賜準備的毒藥隻讓江恩臨無法動彈、無法說話、也無法睜眼,但當江恩臨從假死狀態中蘇醒後,能一直保持清醒,能思考、能聽見、也能感知周圍的一切。
江恩臨就這樣被放置了三天。
直到智哉前來詢問,江福賜才在智哉面前失聲痛哭,他告訴智哉他大哥服毒自殺了。
智哉聞言,即便早有預料,卻還是忍不住露出難過的表情,他安慰了江福賜一番,隨後說出了他和江恩臨的約定。
江福賜臉上的悲痛是假的,但震驚是實打實的,他沒想到江恩臨居然還和智哉有過這種約定。
不過真實的震驚很快掩埋在了虛假的悲痛中,剩下的只有慶幸——還好江恩臨本來就有自願當容器的想法,不然他的謊言可謂是漏洞百出。
其實只要智哉和江城主仔細琢磨,也能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比如為何不第一時間把江恩臨的死訊告知智哉?
比如為何要把江恩臨的屍體放置三天?
等等……
可惜一旦當一個人陷入某種極端情緒中,便很難理智思考,他們為江恩臨的死感到難過、愧疚,再也沒有更多精力思考其他。
等他們知道江恩臨其實是被活活燒死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過後了。
新誕生的邪神無故害了幾條人命,智哉和江城主不得不重新調查邪神誕生的過程。
可能是害怕自己也被邪神殺掉,也有可能是知道智哉和江城主遲早會查出真相,江福賜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滿臉淚水地坦白了當初所做的一切。
聽完他的話,江城主眼皮一翻,竟然當場昏厥過去。
這天,整個江府可謂是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