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瞬間化為雪水,以極快的速度悄無聲息地滲透進毓秀的衣領裡。
那是刺骨的冷。
毓秀猛地打了個哆嗦,在眼前彌漫的迷霧一下子散了個一乾二淨。
連意識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保持著仰躺在床上的姿勢沒動。
如果他能夠看見自己的表情,那麽他會發現自己的表情裡帶著三分迷茫三分懵逼三分尷尬以及最後一分的神遊天外。
江恩臨也意識到了什麽,停下動作,似乎在隔著黑暗安靜地看著毓秀。
毓秀不動,江恩臨也不動。
毓秀不說話,江恩臨也不說話。
他們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
江恩臨呐呐開口:“好像……化掉了……”
“嗯。”毓秀很淡定地回答,“感受到了。”
“怎麽辦?”
“……”
他哪兒知道怎麽辦?
他還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
感覺到化出來的水從那裡流出來後,毓秀整個人都快不行了,他恨不得直接把自己融入這片黑暗中。
太尷尬了。
真的是太尷尬了啊。
毓秀頭痛地抹了把臉,半天才找回自己有些發抖的聲音:“你、你先出來吧,水太多了,把床都打濕了。”
江恩臨嗯了一聲,可退到一半,他的動作又停住了。
毓秀聲音狂顫:“不是吧?怎麽又長出來了!”
江恩臨嗯了一聲。
“你別光嗯啊,你先出去。”毓秀不幹了,伸手去推江恩臨。
誰知壓根推不動。
江恩臨俯下身來親了親他的臉,然後接上了之前的動作。
毓秀:“……”
毓秀想起幾天前自己那個天真單純的想法,突然意識到自己真是立了一個flag。
他還以為江恩臨隨時融化的體質不會影響正常生活。
不影響個屁!
明明影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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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天,除了泡泉水和吹空調外,江恩臨又找到了新的樂趣。
只是這個樂趣就苦了毓秀。
還苦了明明生活在這個家裡還把大部分的活都幹了卻跟透明人沒兩樣的翁娘,可憐的翁娘飯沒吃飽,倒是把狗糧吃到飽了。
九月初,大一新生陸續開學。
費小宏選擇在他爸媽打工的那所城市上大學,開學前三天,他便拖著行李箱依依不舍地踏上了求學路。
村裡的其他孩子也都去鎮上念書了。
熱鬧的暑假過去,周圍倏然變得安靜起來,居然讓毓秀有幾分不適應。
習慣了費小宏嘰嘰喳喳的說話聲,這人剛走沒幾天,他就有些想念了。
不過日子還得過下去,網店的事還要繼續琢磨。
毓秀坐在電腦前,抓耳撓腮地想破了頭,都想不到好的辦法來宣傳自己的網店。
如今不管是網店還是實體店都競爭激烈,他又是半隻腳都沒踏進去的門外漢,想要憑著一知半解在網店圈裡站穩腳跟,無疑於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
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
毓秀把下巴擱在新買來的電腦桌上,對著電腦長籲短歎:“誰說酒香不怕巷子深?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感歎完,又開始對著沒有彈出一單生意的後台發呆。
這時,他在余光中瞥見一動不動地坐在空調下當木頭的江恩臨。
江恩臨穿著他買來的白T恤和大褲衩,盤著雙腿,脊背挺得筆直,原本及腰的黑色長發被他用剪子哢嚓幾下剪掉了,又去鎮上的理發店裡修剪了一下。
如今江恩臨留著一頭利落的短發,但能看出頭髮微卷,略顯蓬松,露出來的脖頸呈現出優美的線條。
江恩臨長得白,明明坐在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還白得仿佛能發光似的。
毓秀若有所思地轉了個身,雙手交疊地搭在椅背上,他忽然開口喊道:“江恩臨。”
上一秒還是木頭狀態的江恩臨立馬活了過來,他轉頭看向毓秀,不解地挑了下眉。
盡管江恩臨不愛說話也向來沒什麽表情,可若是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江恩臨的小動作不少。
那些小動作都和江恩臨的情緒掛鉤。
毓秀沒再說話,而是撐著下巴把江恩臨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
不管在哪個世界的江恩臨都擁有一副令人驚豔的皮囊,並且越看越耐看,猶如一瓶放久了的醇香紅酒,越是慢慢品就越能品出味來。
毓秀經過了一番內心上的掙扎,還是妥協地拿起了手機。
他打開錄像模式,把鏡頭對準江恩臨的側臉。
外頭陽光正好,也把房間裡照得亮堂堂。
房間裡的裝修不夠好,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裝修,可有了江恩臨的入鏡,背景怎麽樣似乎也沒那麽重要了。
可惜毓秀的拍照技術實在一般。
值得慶幸的是江恩臨的底子過硬,哪怕毓秀以從下往上的死亡角度拍過去,江恩臨也能完美地扛住鏡頭。
毓秀專注地盯著手機屏幕,看著屏幕中的江恩臨側臉被光線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緩慢地把鏡頭拉近。
江恩臨還在走神,察覺到他的靠近後,驀地轉過頭來,那雙漆黑的眼眸像是被泉水洗過的琉璃,清透得仿佛能在瞬間吸走所有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