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陸瀟被頭疼給弄醒的。
不知道昨晚上那酒是不是不太好,他腦袋痛得要炸開了。
睜開眼,才發現身處一張陌生的牀上。素色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 周圍的佈置是一種簡約的灰調, 這不是他住的地方。
陸瀟往下看去, 隨即瞪大了眼睛——他身上一件衣服都沒有!
“我操!”他大喊一聲, 急忙用被子裹住身體。
這他媽是哪裡?他不會酒後亂x, 被陌生人劫財劫色了吧?!
臥室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然後有人推開了門。
在看見葉橙的剎那,陸瀟的眼睛瞪得更圓了。
葉橙瞥了他一眼, 淡淡地說:“衣服烘乾了,在浴室裡, 洗漱完了來吃飯。”
陸瀟呆呆地坐在牀上, 殘存的記憶逐漸浮現在腦海裡……他的臉一寸寸泛紅, 最後面紅耳赤地爬下牀去洗漱。
十多分鐘後,他邊係扣子邊走出房間, 看見葉橙坐在餐桌前。桌上是一堆早餐外賣,明顯他不太會做飯。
陸瀟不自然地走過去,環視周圍道:“這是你家?”
“租的房子。”葉橙剝了個雞蛋,說道。
“我……昨晚是睡在這裡的?”陸瀟不確定地問道。
葉橙把雞蛋一分爲二,蛋黃丟到一邊, “不然呢。”
陸瀟默默地想, 他不喜歡吃蛋黃, 要記住。
葉橙看見他的表情, 知道他要問什麼, 解釋道:“你昨天吐了,弄到了衣服上……別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雖然是gay,但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哦,這樣啊。”陸瀟略帶失落地垂下眼眸。
下一秒,又不試着問他,“我們真的什麼都沒做?”
葉橙沒再回答他,伸手將粥推到他面前。
陸瀟也沒有繼續追問,默默地低下頭喝粥。不知道爲什麼,他周身的氣壓好似都低了不少,整個人委頓下來。
兩人安靜地吃完飯,陸瀟問道:“你今天請假了嗎?”
“嗯,”葉橙收拾碗筷,“請了半天。”
陸瀟點了點頭:“我會跟羅鳴說的,讓他別算你考勤。”
“不用。”葉橙回道。
他將垃圾收到一起,做事的過程中沒有看陸瀟一眼。彷彿一夜之間,他們的氣氛又回到了剛認識的時候,甚至比那時還要更僵硬幾分。
陸瀟握了握拳,說:“要一起去公司嗎?”
葉橙直起身子道:“不了,你先去吧,我下午過去。”
“……好。”
陸瀟走到門口,停了一下道:“昨晚謝謝你的照顧。”
葉橙在原地咬住嘴脣。
陸瀟等了半天,沒有聽到他的迴應或是挽留,微微咬了咬牙,還是推門離開了。
直到他關上門,葉橙纔像泄了氣似的坐在了椅子上。
手中一鬆,垃圾袋裡的東西掉了一地。
他狂跳不已的心臟頓時如同失去了桎梏,更加瘋狂地撞擊胸腔。撲通,撲通,聲音大得他自己都嫌吵。
剛纔拼命掩飾,萬幸沒有被陸瀟看出端倪來。此時突然放鬆警惕,他的手都在輕輕顫抖。
昨天的畫面又出現在眼前。
陸瀟被他踢下去之後,手腳並用地爬了上來,這次顯然乖巧了許多,不再提“口罩”這個違.禁.詞。
他被酒精燒得渾身燥.熱,睡不着地用手碰了碰葉橙的臉頰。
葉橙一個激靈,冷着臉看向他。
陸瀟吞了口口水,說:“你不兇的時候,其實還挺好看的。”
這句話如果從別人口中說出來,葉橙不會有半點驚訝,但偏偏從一個傳說中相親要求極高的直男嘴裡出來,那就不是一星半點的詭異。
陸瀟又搖了搖頭,自我否定道:“不對,不是‘挺好看’,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媽的,太奇怪了,難道就因爲你好看,我纔會接二連三地夢見你?”
葉橙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來陸瀟以爲他在做夢。
“你……”他無奈地開口,卻頓住了。
——如果他以爲自己在夢裡,那“接二連三地夢見他”,是怎麼回事?
“你經常夢到我?”葉橙狐疑地問道。
陸瀟迷濛地看着他說:“嗯哼,看見jk的時候夢到了一次,那天便利店之後又夢到了,前幾天也夢到了,今天……你看,你還問我,我現在不就在夢着呢嗎。”
葉橙不知道jk是什麼情況,但聽他這麼一說,登時心跳加速起來。
“你……夢到我們做什麼了?”他試探地問。
陸瀟舔了舔乾燥的嘴脣,狡猾地說:“你猜。”
“……”
葉橙絞盡腦汁,想到了一個答案,張了張嘴,剛要說話。
陸瀟突然伸出食指抵住他的嘴脣,“噓——你不說話的時候,我纔會覺得你沒那麼討厭我。”
發燙的指尖觸碰到他帶着涼意的脣瓣,剎那間好像連同了他的心跳。葉橙怔忪地注視着陸瀟,看見他一點一點靠了過來。
“既然是在夢裡,那我應該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不要像平時那樣排斥我,乖一點。”
“你聞起來很香,阿橙……”
葉橙的眼睛越睜越大,睫毛如羽翼般迅速地顫動,到最後慢慢地閉上,義無反顧地反手抱住他。
人人都說喝酒容易出事,但失去理智的應當是喝醉的那個人。
而他呢,他沒喝醉,卻沒有阻止。
夜色降臨時,是最會產生衝動的時刻。
明明他擡起手就能拒絕,明明他知道對方喜歡異性,明明他能夠保持最後一道界限……
葉橙坐在餐桌前,撐住額頭,心裡凌亂不堪。
當天下午,他沒有去公司。
陸瀟八成知道他沒去,但也沒有打電話過來詢問。
從那天開始,兩個人徹底形同陌路,就像誰也不認識誰。
陸瀟再也沒有和他同一個電梯過,很久之後葉橙才知道,通往高層領.導的那一層是有專屬電梯的,他第一次遇到陸瀟的那天,那個電梯壞了。
可是後來的每一次偶遇,都是陸瀟故意坐普通員工電梯的緣故。
只要陸瀟不想,他們就再也沒有“偶遇”的機會。
在接下來的日子,直至葉橙拿到畢業證書,他們都沒有什麼過多的交集。食堂、辦公室、會議室,幾乎都沒有遇到過。
葉橙也漸漸想明白了,或許陸瀟真的恐.同,他懷疑那天自己對他做了什麼,否則不至於躲他躲成這樣。
他表面上按部就班地上班,完成畢業答辯,在公司附近買了套房子。看似生活安然無恙地進行。
但有一天時嘉許來南都,約他出去喝酒。
葉橙喝多了之後,莫名覺得心裡升起一陣麻木的疼痛。
那種感覺就像是他小時候故意吃芒果,因爲過敏被送進醫院,結果還是沒有等來葉高陽的難受。
很疼很疼,宛如心臟都被掏空了一般。
他抱着酒瓶捂住臉,沒過多久指縫就溼潤了。
時嘉許剛被男朋友甩了,也開始嚎啕大哭。
最後兩人在江邊抱頭痛哭,一度被路人以爲要跳江,嚇得差點報.警。
葉橙想,他大約是喜歡過陸瀟的。
或許是在酒吧見到他的第一眼,他裝作不在意,實則和他視線交匯了好幾次。
或許是得知他是自己的上級時,表面上憂心忡忡,刻意地忽視了心底的暗喜。
或許是聽別人說他婉拒了很多女孩子,那種按捺不住的雀躍,讓他無法再欺騙自己。
他從來不是個寬容大度的人,別人稍微越界,就會果斷地做出反擊。而對於陸瀟,他做出了太多的讓步和縱容,並且,甘之如飴。
當這份讓步和縱容消失不見時,心碎的不是被縱容的人,反倒是那個縱容他的人。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葉橙沒想到,他的初戀來的這麼突然,結束的這麼草率。
他放縱了一場,最終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覺得是時候繼續向前走了。
次日一早,他被定好的鬧鈴吵醒。
這纔想起來,公司今天組織外出團建,是幾個部門聯合舉辦的。
葉橙忙不迭穿衣洗漱,叮囑了時嘉許幾句後,飛快地打了個車去公司。
好在只遲到了幾分鐘,趕上了公司包的車。
羅鳴責備了他幾句,讓他趕緊上車。
葉橙昨晚沒睡好,坐下後就拉上窗簾睡覺。
這次團建的地方比較遠,在一個山間莊園,所以得在那裡住一晚。
他在上車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沒帶衣服,也沒帶充電器什麼的。
算了,只能問同事借了。
葉橙睡得昏昏沉沉,聽見有個女生和他旁邊的彭谷舒說了兩句話,然後肩膀被人動了動。
他沒有在意,繼續睡覺。
下車時,他發現身邊坐了個人事部的女孩,叫徐曉慧。
這個女生是於小維引薦他認識的,說是想加他微信。葉橙沒做他想,加了她之後也一直沒怎麼聊過天。
徐曉慧紅着臉對他道:“你醒了,睡得好嗎?”
“還行。”葉橙禮貌地點了下頭。
她跟在他後面下車,於小維對她做了個“加油”的口型。
公司包了三輛大巴車,衆人興高采烈地討論着等一下要去燒烤、摘菜。
徐曉慧興致勃勃地跟着葉橙,說道:“羅總他們說要弄個篝火,要不我們一起去撿柴吧?”
葉橙隨着大家往山莊走,隨口“嗯”了一聲。
他剛走到掛着木匾的山莊門口,忽然停下了腳步。徐曉慧一個沒剎住,差點撞在他身上。
只見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陸瀟穿的休閒隨意,正插着兜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看見他旁邊的徐曉慧後,眉頭深深地糾結在一起。
不知是不是葉橙的錯覺,總感覺他瘦了很多,臉頰上都沒什麼肉了。
羅鳴笑嘻嘻地回頭大聲道:“今天陸總請我們到他的山莊來團建,大家不要拘束,放開了玩。”
衆人紛紛歡呼:“謝謝陸總!”
“哇,這個莊子是陸總的,這麼厲害?”
“這裡也太漂亮了,空氣好好啊。”
陸瀟不爲所動,只一言不發地望着葉橙,也間或看一眼徐曉慧。
葉橙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發毛,但轉念一想,是陸瀟先不理他的,還好意思瞪他?
他冷下臉,目不斜視地和他擦肩而過。
陸瀟暗自握拳,額前的青筋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