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過的血水多了,開始一天天一遍遍總想你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怕是喜歡你的。”
“於是每次面對鬼怪,受了傷,又害怕又疼的時候,我就去想你。這是個很聰明的做法,你總會讓我安心一點。”
“可是後來時間一長,我發現不好了。我總在這些時候想起你,所以後來再想你的時候,就會也想起這些鬼怪,身上也痛,就算沒傷到也感覺疼。”
“我突然很害怕。”他說,“我不想讓你和這些綁在一起,又去盡力不想你。在永恆之眼的最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裡,我記不清你的臉,隻記得你給我的花的模樣。”
司輕:“……”
“不過還好,後來我做邪神,上帝折騰我讓我做噩夢,我夢見了你,我還是把你想起來了。這段日子我也過得不好,那些惡魔總折磨我。就算沒有上帝的命令,那些惡魔也喜歡折磨我。他們是上帝惡的部分,所以都有和上帝一樣的劣根性。”
“我夢到過我媽,夢到她那天讓那些人把我帶走,說我該給她還錢的。”
“不過更多的還是被抓走之後的那段日子。他們把我用鐐銬拷住,隻給我一身病號服,房間裡只有一張床板,沒有被子,睡在上面很冷。他們每天都會按時進來,按著我給我扎針,掙扎就會被揍,後來我都不敢掙扎了。”
“在那兒沒有飯吃的,他們只會給你輸葡萄糖和營養液,好讓你別被餓死。”黎放說,“他們把我綁上手術台之前,給我扎了鎮靜劑和松弛劑,我哭都哭不出來,也沒力氣動,掙扎不了,所以我眼睜睜看著自己被開顱被劃開胸腔骨頭被一塊一塊卸下來,但是我哭也哭不出來,掙扎也掙扎不了。”
“他們沒有給我打麻藥。”
司輕突然轉過身來抱住他。
他抱得很急,很用力,黎放被他扣在懷裡,聽見了他的哽咽抽泣聲。
“……司輕,”黎放聲音悶悶,“我本來很害怕的。”
“我一直在看著你,我從死水裡看到過你在表演。你和我小時候想的一樣,站在台上像個太陽,是所有人視覺的中心,漂亮又耀眼。”
“但是我不行,我是活在人世外的怪物。”
“我不想被你發現我是怪物,我想在你那裡做一個死了的人,我不想讓你靠近我。”
“但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你會這樣。”
司輕有些不明白“這樣”是什麽,他也想不明白,只是抱著黎放悶悶地哭。
“司輕,”黎放說,“謝謝你來抱著我哭。”
司輕這才懂了。
“……黎放,”他帶著顫抖的哭腔,聲音發哽地問他,“你想活著嗎。你不想活著也沒關系……我可以陪你一起死。”
“那我還是活著吧,我不想讓你死,你得回去變魔術。”黎放苦笑,“我一開始真的不想活了,但是見到你的那天,你跟我一起坐在甲板上吃飯看海,我突然覺得活著也好。”
“但我那時候覺得我沒機會活著了,沒有人和上帝叫板後還能功成身退,任何人都沒有。”
“不退也罷。”司輕說,“死在半路上就死吧,反正咱倆死一起也能一起去投胎,到時候我還跟你一起長大。”
黎放再次苦笑一聲。
“所以我才不想告訴你的。”他說,“我真的不想讓你跟我一起背負這一切,我從始至終都隻想讓你什麽都不知道地出來,再什麽都不知道地出去。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利用上帝讓你把我徹底忘了。你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還會笑,還會給我變花,現在那年的事想起來了,也知道我怎麽回事了,就一次都沒笑過了。”
“我幫你背著,我小時候一直幫你背的。”
司輕聲音發倔,很像他小時候變魔術失敗又嘴硬的樣子。他說:“我會笑的,還會給你變花。如果死了,我就去黃泉路上摘彼岸花給你變。如果不死,我就在人世去找小時候的花回來給你。”
“嗯,好啊。”
“但是我還是想讓你活著。”他說,“你該自由地活一次的。”
“……好。”
“黎放,”司輕又把他抱緊了些,湊到他耳邊,“我愛你。”
“我小時候傻,沒意識到,你死之後很多年我一直忘不掉你,二十多歲還是喜歡往小學跑,所以我後來才慢慢明白過來,”司輕說,“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是嗎。”黎放笑起來,“我也喜歡你。”
“你想活著嗎。黎放,問你自己,別替我打算。我這次聽你的,活著還是死,我都跟著你一起。”
“活著。”黎放說,“我想跟你去看真正的海。”
“好。”司輕笑,“那我會拚命讓你活著。家那邊去年冬天下雪了,今年也會下的。中心廣場那邊新開了好多奶茶店,最頂層開了溜冰場,旁邊那家奶茶的奶蓋很好喝。你回去跟我住,我家小區裡種的銀杏,金燦燦的,可好看了。”
黎放應了聲,說好,然後把他從懷裡抬起來了點。
他說:“我想親你。”
司輕樂:“這種時候不征求人的同意才比較撩人。”
“那我下次不提前說了。”
黎放一側身,抓著他的手腕把他按到床上,吻了下去。
公館外的業火灼燒,空中黑暗如深淵。
上帝或許在看著他們,但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