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目前問題在於,燒紙錢還能算是活路嗎?因為他並沒有欠父母什麽債,會出現這個局面完全是因為他拿起了這封遺書。
他現在是直接等待和謝父謝母的鬼魂接觸他,還是……試一試送出紙錢?直接共感的話他不僅能獲得更多情報,而且還能多控制兩個魂核。
但……
他已經拿到遺書了,和謝父謝母死前經歷相關情報范圍有所重疊,況且魂核……如果三鎖村內所有村民都是鬼,那麽他也不差這兩個魂核。
說回來,他也只是……不想和不願罷了。
“遵從自己的心吧。”穆塔明白謝今夕在猶豫什麽。
白天謝父謝母對孩子的愛是不容置疑的,但怨鬼就是鬼,成為鬼之後他們除了怨恨、惡意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
謝今夕拿走了遺書,觸碰了第二條的死亡規則,如果不做什麽積極求生,他依舊會被謝父謝母的怨魂殺死。
但人終究不是鬼,不可能只有負面的情緒。
謝今夕放棄了和謝父謝母共感,決定還是先拿紙錢試試。
腳步聲已經踏出了房門,向他逼近。
轉成冥藍色的火苗好像沒辦法再提供熱量,謝今夕站在濃霧中,快被那股凍徹靈魂的陰寒冷意凍僵了,連思維都有些遲緩。
隨著謝父那看不見的怨魂逼近,謝今夕手上的血咒再次被激發,血紅的傷口爬上了指節、蔓延到指根,血滴落在濃霧裡。
鬼…紙錢……火……
不,不對!要投入火盆中,隻拿出紙錢還不夠。
所幸謝今夕離火盆的距離不算遠,他僵硬、遲緩地邁開腿,慢動作般挪到火盆附近,松手將紙錢投入其中。
冥藍色的火吞噬了紙錢,下一刻,火焰重新恢復了正常的顏色。
腳步聲消失了,謝今夕身體開始回暖,他扭頭看向窗口,窗口處那雙看著他的眼也消失不見。
等到謝今夕重新恢復正常,他才松了口氣,快速關上箱子,毫不猶豫走進敞開的門回到室內,也不在乎和兩個怨魂此時估計還在室內。
謝今夕沒在外面停留,而是一路回到自己房間,插上門栓,借著外面的火光打開這封遺書,快速閱覽起來。
【兒,在你看到這封遺書時,我們已經死了。
我……我們其實不期望你能看到這封遺書,你能看到,就意味著……你也要步爹娘的後塵了。
我們是罪有應得,你卻是無辜的。
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演戲人,也曾做過貴人家養的影班。但到前朝末年,山外動蕩、官府查抄,我謝家祖輩才逃入這座深山,投靠了豐家。
我謝家皮影,演給人看,也演給鬼看,用的皮子……也確有取自人身的。是以該遭天譴,謝家人也早心中有數。
祖輩逃入深山,投靠豐家後,雖然逃過一劫,但難有子嗣。因此只能接受豐家掛鎖的提議,求鎖、求子,這把鎖,雖然讓本不該出生的孩子在陽間立穩了,卻也讓這些孩子必須年年歲歲回到三鎖村。
代代如此,如今包括我和你娘,我們都是生下來掛了鎖的,就如同那些籠養雀一樣,出去放個風,最終卻還要回到這裡來。
但豐家不一樣……他們,陷得太深了,他們連一步都離不開三鎖村,不,是離不開那座陰陽一體的大宅。
若是以往的年月,離不開也就離不開了,可外早已換了人間。我們這些能暫時離開的,去外面做了生意,買了水泥、電線、管道回來,重修了村子。
有了電,有了太多新東西,這也是爹娘送你出山去上學的緣故。
直到1998年,那年初春,我們救了一個迷路到村裡的人,他說他是個出來采風的大學生。他住在豐家,讓豐家那個姓豐的少爺生了離開深山的心。
豐飛、豐離,豐老爺的一對兒女,可笑那他許是也有離開深山大宅的心,可他自己做不到,只能寄期望於兒女。是以當豐飛提出那個……那個作孽的提議時,也就是一命換一命,要把一個人的命送給陰間,換豐飛能真的飛出這座大山。
豐老爺他……同意了。
陰婚,不過這次不是送紙扎的新娘了,而是將一個活生生的女子嫁給陰間,換回豐飛的鑰匙,讓他打開鎖離開深山。
至於那個來采風的大學生,村裡人人都有一身‘絕學’,那個來采風的大學生,一碗迷魂湯灌下去,他便迷迷糊糊忘了豐家、忘了三鎖村,隻當自己在山林裡睡了一夜,第二天找到路下山了。
他能離開,完全因為他是個男人。
三鎖村什麽人都有、魚龍混雜,自然也有拐子,豐家許給王拐子重金,讓他從外面拐來了一個女學生。三鎖村不大,這件事也根本瞞不住。
算良辰的、做嫁衣的、扎花轎的……還有像我和你娘一樣,沉默的。
那年,七月十五,夜子時,在那花轎直接抬到了槐樹下,一把大火……陰婚結束了。
火沒有燒多久,便開始下雨,也許老天都看不下去。
但沒有花轎、沒有屍體,一個大活人竟然比以前的紙扎人燒得還要快、還要徹底,只剩下一顆燒焦的枯木和一捧灰,被那場雨打濕,與地上的土和成泥,什麽都不剩下。
但很快,我們就知道,不是什麽都沒剩下……至少剩下了怨恨和罪孽。
那年七月二十二,鬼嫁娘頭七還魂日,豐家再無一個活人。按照罪孽深淺,七年後是是提供了花轎、嫁衣等等的人,再七年就該輪到像我和你娘這樣的、沉默不語的人。